半个月农历年就来了。因为是辞旧迎新的传统年,老百姓自然更讲究,吃的穿的,都在这个时候丰富了。家家户户都贴了对联和年画,男女老少都穿戴了新的衣帽和鞋袜。大年初一那天,一件高梁红毛衣穿到了栋木身上,他坐在船头,望着木槿杵衣石前洗衣的倩影出神。忽然身后一阵鞭炮声响,一阵男男女女追逐大笑的声音传来,不免一惊:“莫不是他们看透我的心思而笑?”惊慌地扭过头往后一瞧,是水秀甩着小罗帕,学着电视里的样子,一唱一扭地走过来:“海哥哥,你是我的夫罗嗬——”。
满根怪声怪全地接腔:“湖大姐,你是我的妻罗嗨嗬……”
栋木悬着的心放下来,他暗暗告诉自己:“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往后,不准对儿媳胡思乱想!”他自以为是站在台阶上等候着。
这会儿他的儿媳已经洗完衣服,端着木盆子和那些男女在一块了,相互说着新年里的吉祥话。满根直奔他跑过来,拱拱手:“栋叔,新年好!我们给你拜年来啦!”
水秀伶牙俐齿地:“栋叔,我恭喜你今年抱孙子,木槿一胎生两个状元;文武双全!”
栋木顿时喜笑颜开:“随木槿到屋里坐吧,多子在等你们,今天是大年初一,过河走亲戚的人多,我离不开渡口,就不陪你们了”。
“不用陪,有电视节目看就可以了!水秀扯一下丈夫的衣袖,示意他跟她走。
阿棠故意落在后面,眼睛直瞄着栋木,栋木也瞄着她,最后他们瞟向了那一大片已经凋谢的野薄荷丛。
他们都盼望着,盼望着,在那个地方突然冒出一大片野薄荷丛。
开春后,河滩上的野薄荷丛冒出了生机盎然的新绿。柔柔的,软软的,象铺了一层地毯。栋木坐在上面心中竟有股莫名的躁动,情不自禁地往落叶庄林上瞄去,当然他所企盼的阿棠并没有从那里走过来,却瞅着几个官腔官调的人,戴着墨黑墨黑的眼镜,其中有个眼镜是肖副镇长。他们边走边看,指手划脚谈山水和田地,有时磋商,有时争执,哇啦哇啦的具体说些什么听不明白。不知是因为各抒己见血涨的,还是日头晒的,个个面红耳赤,像戏里的关公。栋木听清楚是怎么回事,他觉得这些关公说的比戏里关公唱的还好听,不知不觉听得入神了,任银白的鱼儿在网里跳跃。待他们走近,他很开心地接上话:“肖副镇长,引水渠真的要开工了?这可是件农民受益、干部功德圆满、两全其美的大好事啊!”
“是啊,不光是引水渠,镇里正在争取在白云谷修一座小水库呢。这样就得征收沿河两岸很多田地,国家要补给你们农民土地费和青苗费哩。我们是从镇上沿河考察而来,照刚才几位水利专家讨论的来看,尤其是渡口两旁的荞叶庄和桐花坞两村这次要大量征收田地,政府要补给大笔钱,这项补给工作可是我主抓的哦!”肖仕贵丰富的叹词并没有唤起栋木内心任何感情,倒是最后这句话他觉得耐人寻味。正在寻思,骤然间来了两队人马将关公们团团围住,接着动起手来拖拖拉拉的。在自家的地盘上,自然是荞叶庄人多势众,让莲花坳败得落花流水而去。正当荞叶庄这队人马前呼后拥着关公们凯旋而归,不料螂螳扑蝉——启知黄雀在后,桐花坞村支书马家义一手提老鳖,一手提五粮液,看样子跑着从镇上回来,脸上大汗淋漓地率主任、秘书,从后面追击而来,将关公们包围。恰恰这时,乔乐冒老婆提着篮子到河边料理鸡鸭鱼。马家义举起手里的老鳖炫耀:“乔乐冒,你那破三样,还比不上它一只脚噢!”继而面对肖仕贵说:“肖镇长,中午到村里喝两杯”。
肖仕贵咂咂嘴:“不错,哪儿弄来的?都有三十年了吧?”
马家义神秘地:“何止三十年!这野生老鳖,滋阴壮阳,嘿嘿,好处多着呢。我在镇上转悠几个圈,才从一捉鳖老手那里买下”。
乔乐冒一干人马像泄气的皮球不战而败,与败阵而逃的莲花坳人马一同可怜巴巴地看着马家义一行人挟持关公们扬长而去,登登登地上了船。乔乐冒猛然醒悟了,狂笑着说:“哈哈!天助我也!栋木,别给他们摆渡,我看马家义能不能长出翅膀飞过河去!”
栋木困惑地:“为什么呀?”
马家义向栋木抱拳说:“对不起了,栋木,借船一用!”非常利落地操起篙子,给船掉转了头,吱呀一声划开了。
乔乐冒一下傻眼了!船至河心,马家义一扭头神气活现地丢过来一句:“乔乐冒,你个傻老冒,乖乖认输吧!”这话刺激了乔乐冒,他偏不认输似的,“嘭”的一下鼓起劲:“有吃还难过什么!走,我们回去喝酒,栋木,你也来,大家喝个一醉方休!”威风凛凛地朝老婆喊:“老婆子,快些弄呀,我们要回去喝酒哩”。
栋木仍然困惑地:“冒哥,你怎么和马家义抢着请肖镇长他们喝酒吃饭?”
“开渠筑堤修水库,征田购地给补偿,只要他肖副镇长的卷尺随便松一松,够你栋木披星戴月守几年渡,他是尊金子菩萨呢!乔乐冒又泄气下来,可惜这尊菩萨被马家义请走啦,他舍得花钱,香买得好!”
“冒哥,你要是把这件事早告诉我,我就是打上一架也不会让马家义给船弄走。”
“我根本没想到马家义会来这一手呢!”
秘书打气说:“冒叔,栋叔,来日方长,我们今天的任务只管喝个痛快!”荞叶庄人马便士气大振,几个人手把手肩并肩齐步往村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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