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灯吃晚饭的时候，栋木陪栀子一步三摇地从河滩上走回来，他的手里照旧拎了几味中药。栀子仍是气息奄奄的疲惫样子，仍然咳着嗽，病情状况丝毫未缓解。儿女们虚寒问暧之后，堂屋饭桌上，一家人各怀心事地闷吃饭了。多子挑一粒饭进嘴里，挤挤眼示意木槿。木槿挑一粒饭进嘴里，挑眉示意多子。栋木看在眼里，鼓着腮帮子翁气问：“你们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木槿先张口：“爸，我也要去广东深圳，明年不喂猪了！”
栋木严肃的面孔一下换作了一副苦瓜脸：“阿喜那万元户是瞎吹的，你们亲眼见过了他手里的钱？如果他有一万元，怎么连老婆也讨不回呢？二十五六了，不说老单身，也算得上大龄青年了。”
梅子说：“这是很自然的。有钱了眼光也跟着高了吧。”
栋木感叹道：“听我一句话，黄金就在脚下，到哪里都一样的。爸这半辈子见过的风浪比你多，知道外面的钱并不那么好挣，你们千万别相信谣言！
多子理直气壮地：“你都干了这大半辈子，结果儿子结婚欠了一屁股债，还脚下生黄金呢！”
“爸，我和多子年轻，出去挣不了钱，见见外面的世界也好，眼界开阔了胸怀也宽广，这对以后待人处事有帮助。”木槿语气缓和态度却坚决：“我们这一代的农民，早就改变了思路，脚下的跟也不是沿着父辈的跻，从这条田埂走到那条田埂。”
梅子吃饱喝足打个嗝，声音清脆地说：“这话听起来有诗意。”
栀子一直保持沉默，为的是不给场面弄得更僵，这会儿细声慢气地说：“梅子，你爸和你哥嫂说正事，你少掺和。你哥你嫂子都走了，家里的事谁来做？难道靠你这句话，就能做好？”表面上听着她是对女儿而言，其实是说给儿子媳妇听的。
梅子当然不会拿她的话往心里去，更加推波助澜地说：“我也想去，当这个代课老师没劲，还不如早点到广东捡黄金去！”
“梅子，既然你有志于写作，就哪里也不要去，一心在家代课，要想搞写作必须耐得住寂寞。”多子朝梅子翻翻白眼珠：“还有你干活拈轻怕重，到那里也吃不消，你真以为广东遍地是黄金，弯下腰伸手捡就是了？”
栋木忍无可忍地一拍桌子，大声训道：“够了！多子、木槿，别的我也不想说，只要你们让我抱个孙子，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不管你们！”
多子的态度也变得强硬：“爸，你怎么老想着这事儿。我现在有了新打算，等当了万元户以后再要孩子。有了钱，过上甜甜蜜蜜的生活，才是硬道理！”
栋木反唇相机：“多子，我和你妈结婚的时候，生活相当艰苦，难怪生下你这人，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栀子黯然神伤地：“多子，只怕等你当了万元户，你娘这把老骨头早已入黄土了！”
多子一拍胸脯：“放心吧，妈，就一年时间，我可以当上万元户。妈，你要活一百二十岁呢。”
栋木嗤之以鼻地：“哼！一年就当万元户，你那话，谁信？”
多子说：“反正我跟木槿商量好了，坚决贯彻计划生育，不信你问她！”
“对！挣够一万多元钱，我和多子回来一心一意生孩子。听阿喜讲，在广东那个地方一万块钱容易挣呢，也不算什么稀奇，那里的人家都有几十万块！”木槿踌躇满志搓搓手，似乎那一万块钱唾手可得。
“反正，孙子才是最可靠的保证。抱不上孙子，你们就是说我一朵花，我也不会相信。我累了，要睡觉了，明天还得赶早过渡。”栋木耸拉着脑袋进了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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