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夜阑人静，西屋的灯还亮着。除了咳嗽，有时还响起翻来覆去的声音。栀子起身说：“栋木，跟你说个事哦。”
栋木坐起来：“我知道，你又为多子和木槿外出找工的事睡不着。”
栀子叹息说：“是呀，你不也一样吗？我琢磨着，人家阿喜在外面混得有模有样，多子哪点不比他强？可他在家里事事不如意，也难怪他心里不平衡了。让他们出门长长见识也行，再说，他们是夫唱妇随，不影响怀小孩啊。即使留住他们。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尤其是多子，以后他的脾气就更大了。”
栋木仍是顾虑重重：“这道理，我也不是没想过。只是他们在家，多少也能分担点家里的困难，还能陪你说说话儿。要是他们走了，你怎么办？”
“还有梅子呢？”
“梅子每天早出晚归，况且早晚是别人家的人，身边还是有个孙子踏实啊。”
栀子嗔怪：“你看你，仍然念念不忘的是孙子。你也要试想一下，现在如果不让他们出去，将来梅子结了婚，就更没有机会去了，到头来反而会怪我们。”
栋木索性下床，到小横屋里跟梅子要了一份中国地图，他找到了广东省的版图，坐在床头看了半夜。
近了年关，细算起来，水渠开工有四个多月了，可整个工程始终在原地踏步。从白云谷到荞叶庄，各个工地人流涣散，人们越来越怠工。肖仕贵走到鬼崽岭脚，一进入湘水渡口，乔乐冒就迎上去愁眉苦脸地说：“肖镇长，渡口下面，基础超深是不是换条路线？”
肖仕贵斜着眼：“换路线，哪来的钱？目前工地资金缺口大，你知道不知道？
“工钱算什么？关键是征地得毁多少田？得修多水泪水洞？这笔账你们算过吗？”肖仕贵瓣着指头厉声说道。
乔乐冒小心地建议：“还是请那个李专家来指导一下吧。这个怎么老垮呢？”
“请专家，要派车，要安排他吃，安排他住，还要给加班误工补助，钱从哪里来？我现在连应付你们的工资都发愁呢！对了，你们自己不是专家吗？蒋大毛，还有他儿子满根，都是砌墙好手啊。”
“工地工钱本来就低，而且又拖欠，他们早就不来了。”
“乔乐冒啊，怪不得人家叫你乔老冒，你还真是个老冒呀，白长脑袋不想事，一天到晚老叫苦喊穷，没见过你这样当支书的。”
“肖镇长，我还有一件事要向你汇报。”
“什么事？”
“就是工地垮堤的事。”
“别提了，再提垮堤，先让你这个村支书垮台！”肖仕贵拂袖而去。到了前面工地，他察看到一段堤坝垮下好几米。缺口边有块巴掌大的地，不知谁载的萝卜，有的被漫上来的水淹死有的被垮下来的土方压着。他脸绷得紧紧的闷声闷气问：“怎么不把缺补起来？”
埋头搬石头砌堤的柏榛答：“不让补哇，说要等赔了损坏的青苗才准补？
“钱、钱、钱，就知道要钱，这是征收地的时候，土地金和青苗费一次性补给了的，还想敲竹竿要钱，没门！”肖仕贵大发雷霆：“你们荞叶庄的要干部做什么的？”
柏榛听口气不对，抬头一看，忙说：“对这件事村组干部各有各的看法，乔支书正到处找你商量这事哩。”
肖仕贵愤恨地：“这儿点芝麻绿豆大的事都解决不了，看来他那个支书还真的不想当了？”
柏榛说：“你别小看这点白菜地，里面关系复杂着呢。”
村口，阿义女人打着哈哈走过来：“哈哈！是肖镇长呀，什么风把你吹过来啦？中午到我家里喝杯，阿义念叼着你呀。”
肖仕贵紧绷绷的肌肉松弛下来，满脸堆着笑说：“是嫂子呀，阿义在家吗？正想跟你说，元旦节，去城里给你家勇林过生日，我和阿义给灌得天昏地暗。阿义真是海量啊，反把那些个水利局的，审计局的，财税所的领导统统都放倒了。”
“快莫说了，那天回家的时候，一跤跌到东田，爬出来后又滚进西田，到家里整个人变成一泥人。”阿义女人的脑壳摇得像拨浪鼓，唾沫飞溅地说：“喝醉了酒，在家里出点洋相倒罢了。阿义那个老家伙，大清早起来老眼昏花的，穿双袜子，一只白，一只黑呢！”
“没有哇，我挨着他坐的。”
“你没注意，可后来送他回家的那个审计局的贺股长看清了，还特意买了一双新袜子给老家伙换哩。我家勇林好歹也算个县委组织部的年轻干部，在县里有头有脸的，可家里的老爷子穿双黑白不分的袜子，都不知道丢人啊！”乍听阿义女人是数落她男人的糊涂，其实是卖弄儿子的权贵。
“有啥丢人不丢人，阿义又不是买不起袜子而东凑西合，只是一时粗心大意，黑白不分嘛。”肖仕贵媚笑：“谁都有个糊涂的时候，没关系，难得糊涂。”
“这倒是。”阿义女人一下变了脸色狐假虎威地：“肖镇长，这些萝卜是我种的，堤垮下来，让水淹了，让土砸了，你得管呀！”
肖仕贵故作惊讶状：“是这样啊！好吧，回头我跟乔老冒说说，让他从明年的提留款里给你家照顾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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