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烂的晚霞早已隐退,半路上他俩立定似地站住,前面冒出来一团黑影。梅子吓得赶紧躲在了勇平后面,勇平麻起胆子问:“哪个朋友在那前面?”也许武侠小说或者影视作品看多了,勇平的问话带有一种江湖的味道,而且他还是抱拳一问的。
黑影里炸出阿义女人热呼呼的声音:“勇平,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我还以为你在哥家里住一晚,不回来了。”
“他们一家,脸难看,门难进,我根本没去他家。”勇平没好气地说,他上前挽住他妈的胳膊。
“当然啦,一进门就赖着不走,一住就是十天半月的,哪个爱得了。”梅子说。
勇平回头看着她:“梅子,你不知道,他们城里就是看不起我们乡下人。要是乡里人犯指鹿为马的错误,必然会遭到一句‘太农民了吧’的嘲笑和谩骂。”
“指鹿为马者为我们乡下人,他们城里人不也曾拿麦子当韭菜么?”梅子说着进了篱笆院子。
“妈,木槿姐请我去打小工,你说我去不去,我还真怕累哩。”勇平问他妈。
“不要去!栋木那老东西喜欢和我们家作对。”
“妈,你也有不对的地方,别老说栋叔嘛。况且,我和他没吵架,不去不好,年轻人总要大度些,不要鼠肚鸡肠的”。
“打小工就是递砖传浆,好累哩,叫你爸去,他会木工活”。阿义女人说:“木槿脑子倒开窍,竟然想到了在小站开店子,这主意不错哇!”
“妈,你该不会也想去凑热闹吧?”
“看情况再说。”阿义女人抬头看着头顶上的启明星。
启明星落了时,山上却浮上来紫微微的晨雾。小站路口,一辆四轮拖拉机形如蟑螂蚱蜢,一蹦一跳的从镇上开来,隆隆响着运来一捆捆松树皮壳。打小工和掌刀的七八个人都是健壮劳力,热火朝天地干起来了。
木槿打杂,柏榛和满根递砖传浆,十几斤重的大坯,他们一块一块准确及时地送到师傅们的砌刀下。掌刀的师傅时而躬身上提,时而侧身斜取,时而眯眼对准纱线拉成的水平线眯眼轻瞄,时而上下左右哐啷哐当轻削砖坯棱角。砖坯一块一块砌上,墙垛一天一天加高。
“啧啧!这样的操刀功夫委实是民间绝技!”梅子提一大壶凉茶走来说。
阿义女人拢着手在一旁看很久了,不屑地说:“什么绝活!不过简单的码砖,我也会”。她不服气地也上去堆了几块砖,因为捧砖用力过猛,脸腮鼓着很大。
柏榛上前,眯着眼一瞄,然后轻轻一拔,砖块晃动:“阿义婶子,你自己看看,砌得象狗牙啃过似的,没等你砌过肩,这墙准得自动垮了。”
众人哄笑声中,阿义女人气得脸腮鼓着象汽球了,而且涨成酱紫色。大毛赶小工调解说:“要说绝技么,还真的没有,纯粹是熟能生巧,阿义嫂子,你能做好哩”。
栋木弓着腰拌浆,上前略前倾着,锄头在他手中腾跃着,忽上忽下,忽左忽右,胳膊上的肌肉疙瘩绷得紧紧的,脸上却舒展着快活的笑容:“喂,你们说,小站这死水潭以后会活泛起来吗!”
“死水潭?”柏榛马上纠正!“小站地处湘水边上,而我们的湘水有着源远流长的历史和文化呢,《水经注•湘水》说‘湘者,水清泺也’。”
大家东一句西一句扯谈,唯做木工的阿义佝偻着瘦小身子,难得憋出一句话来,似乎所有言语让刨子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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