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屋里,栀子刚刚睡下不久,昨晚闹腾了大半宿,这会儿倒安静了,也就是安静了一刻,又被院子里的说话声吵醒。一醒来就剧烈地咳嗽了,她捂着胸口走下床,打开前门想跟客人们打个招呼。但她看见他们已喝完茶说笑着离开了,丈夫正在收拾残局,女儿却送出了篙门。她一下子觉得了有些异样,硬撑着跟了出去,她发现女儿格外兴奋的目光,紧紧地追逐着那个肩上挎着一只行军水壶的年轻人。
傍晚,凉爽的晚风吹起。梅子换了花色素雅的连衣裙,拿了一个红皮壳的大笔记本,又出去了。根据以往的经验,栀子心想,女儿这是找柏榛做第一读者哩,她放心了,拿箩筐递扁担的帮着丈夫收稻谷。
渡口,小船悠悠随波荡漾。梅子坐在船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下游的河道,心里随着波浪起伏很不平静。当测量队伍终于出现在视野时,一眼瞅到了李彦行于队伍中间,与众人有说有笑的。待队伍靠近,梅子扬起手大声喊:“李专家,李老师,李彦!”。
队伍中有个小伙子推推李彦的后背:“叫你呢,是个小美人!”
李彦举目看见梅子,当即离开队伍赶上前来:“梅子姑娘,是你呀,刚才你叫我什么来着?”
“专家、老师、你的名字,都叫了,我怕你听不到啊!”
“就叫我李彦吧,这样我就很快知道在叫我了”。
“哪能呢!还是叫你李老师的好,你这就回城去啊?”
“是啊,我得马上赶回去分析数据。明天,我们还会来的”。
“这么急啊,我还想请你到我家坐坐,帮着看看诗稿呢。”
“今天不行呀,梅子姑娘。”李彦看着那块杵衣青石说:“你记得吗?前年我和肖镇长去白云谷,在这里见过你一次,当然你不是坐在船上,而是蹲在那块杵衣磅捣衣。肖镇长还对我介绍了你是栋叔的千金,是个代课老师,又喜欢写诗,当时我还不怎么相信。”
梅子脸上露出甜蜜的微笑:“现在相信了?”
“是的,梅子姑娘,时间的确不早了,我还要赶回城里。这样吧,下次我一定抽空专程到你家拜访。”李彦看着走上前来的同事,脸上表现出急于离开的样子,而同事们都怪模怪样地看着他。
梅子一心惦记着她的诗歌,无暇顾及许多,从背后拿出红皮壳笔记本,狡黠地一笑:“我就知道大专家惜时如金,不肯赏脸的。我早已准备好了,喏,这是我写的几首诗,请抽空看看嘛。”
李彦接过笔记本,称赞说:“梅子姑娘,你真是个有心人呀。好,我一定抽空拜读,你等我的消息吧!”
梅子高兴地:“谢谢李老师!”
“好你个甜嘴丫头!”李彦将笔记本塞进公文包里,然后拎着包迈开步伐追赶他的同事了。
翌日一大早,梅子捧着《诗歌月刊》等在渡口。等了老半天,李彦他们才来,这次不用梅子叫喊,李彦一下发现了她。自动离开队伍奔向她。梅子打开《诗歌月刊》,动情地说:“李老师,你的诗写得真好,我都读好几遍了,读着这首《小屋情结》,我的情结也跟着来了,仿佛那美丽而忧郁的情绪,在一间狐独的小屋氤氲飘着丁香花的味道和颜色触手可摸。”
“都是诗歌爱好者,心有灵犀一点通嘛,自然你会产生相同的情结。”
“李老师,那你看过我的诗吗?写得怎么样啊?”梅子切入正题。
“昨天我在回城的班车上浏览一遍,觉得那首《相思》写得比较好。”李彦轻轻吟道:“在这个季节,豆角在地里牵了长长的藤,而我的相思也在心中爬了蔓……”
这时李彦的同事走到跟前来了,有人半真半假说了一句:“李彦,看来你这个水利局的积极分子和先进人物,要被小美人拖后腿了。”
梅子的脸绯红,赶紧说:“李老师,你走吧,我不耽误你了”。
“你的诗,我会帮你修改并推荐,也许能够在报刊杂志上发表。”李彦走了几步回头说。
梅子不禁喜形于色:“真的吗?”
也许是不忍让人感到失望,也许是出于逞能的表现欲,李彦对她非常肯定地笑了一下,又继续前进了。看着他已渐行渐远,梅子又低眉细细咀嚼《小屋情结》,心头竟有别样的滋味。掩卷之余,她坐在船舷上,裸足踩进水里,不停地踢动着,一下一下地踢开波浪溅起水花,一点一点回味着李彦的音容笑貌,她心底的笑从嘴角溢出来了。
在不远处一块新插的禾苗田里,柏榛从肩上卸下一部古老的手摇百页水车,一头伸入河里,一头架在田埂上,双手把在手柄上使劲摇起来,寺叶子吸着水溜吱溜吱尖叫。当满头大汗时,他来梅子这儿了:“梅子,你笑什么呀?看你那个高兴的样子,好象捡了宝贝似的。”
“没笑什么,我这是课堂上练出的,去干活吧,我在读诗呢。”梅子觉得柏榛已经打扰了她的诗兴,心里陡觉有些不快。
“我累了想歇歇。要不然你亲一下,我又有力气了。”柏榛踏上船,在她身边蹲下,笑嘻嘻地伸手去抓她的辫子。
“谁跟你亲了?别乱说话!”腰和肩轻轻扭动一下,辫子轻轻落到胸前。
“亲了就亲了,别不好意思承认,村里人谁不知道我们要订婚了。”他捉住她的手,以为她又使小性子。
“青天白日的,别这样拉拉扯扯的,有人看着呢”。梅子挣脱开他的手,下意识地四处张望一下,好象真的怕人看见。
柏榛规规矩矩坐在那了,他以为梅子真的怕羞,却不知她悄悄地萌芽了另外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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