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春耕了。女子们采青,男人们扶着犁耙,扬起竹鞭,“嘿气!嘿气!”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栋木犁完田,将老水牛拴在田埂上一棵柳树下,穿上黄胶底鞋,找起犁回家了。爬上鬼崽岭山顶,挨近马路边,就听见自家屋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他的心猛地一阵紧缩。掏出钥匙开大门时,睡在里屋的栀子听到响声倏地打个哆嗦,干柴棍般的一双手攥着手帕急忙藏到枕头下。栋木已进来了,眼疾手快地抓出来一看,是血,是大口大口咯的血。他心疼地拢拢妻子的头发,潮乎乎的目光投向桌上的瓦罐和药渍斑斑的小红花碗,颤粟着声音说:
“杨院长开的药方都吃三个多月了,没见一点效果,还是到县里住院治疗吧。”
栀子气息微弱地答上一句:“我这病治了几十年,都是这个样子,别糟蹋钱了!”她往被窝里一缩,绻成了一团。但是栋木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好象比过年那会儿严重多了,栀子这病不能再拖,必须马上上县人民医院,刻不容缓!一伸手,从箱子里抓出大把钱塞进裤兜。
栋木给栀子从被窝里抱出来,帮她换上崭新的一身装束,又给她梳个巴巴头,然后背到马路那边停着的一辆班车边。抬脚欲上,青年司机从窗户里探出脑袋看了看栀子,连连摆手说,大叔,你莫上了,这车已经超载,你还是等下一趟吧。栋木看着车里面的空位子正面露疑惑,班车的油门一踩,一溜烟开走了。而下一趟车,又下一趟车,都是如此,停一停又开走,任凭栋木怎么说,都以超载为由拒载栀子。栋木觉得自己第一次在人前窝囊,非常恼火,却又无可奈何。
过年以来,迷上麻将的阿义女人甩出一张“九万”,忍不住又借题发挥了:“那个要死的样子,连拦了三辆车都不给搭,连司机都看着怕哟!”豆腐婆也打出一张“九万”,似乎很反感阿义女人的不专心,不满地说:“阿义家的,你怕,就别往那里看嘛,一心一意打你的麻将不就得了。”桌上搓麻将的那两个男女牌友都说:“是呀,是呀,别往她那里看嘛。”他们摆开的架势是跟豆腐婆站在同一阵线上,阿义女人不高兴了,尖锐地回击道:“光我怕?你们就不怕?整日整夜地咳,咳得到处都是细菌病毒,我们都要被传染呢!”
这时栋木背栀子回自己的店子里坐着,自己却疾步穿过马路踏上青石古道,身影一晃就不见了。春日明媚的阳光下,栀子虽坐在屋里但也承受了一缕阳光的照射,但这更照出了她的模样惨不忍睹,稀疏的头发毫无光泽如一堆枯草,眼眶深陷,脸上发紫,嘴唇乌青。“咳咳咳……”,她又咯出一口血吐在地上,颤颤地挪脚擦掉。阿义女人做出十分恶心的样子尖喊尖叫:“不得了,吐血啦!我们快给桌子搬进屋里,免得感染细菌得痨病。”这次,豆腐婆不发言了,和她的另外两个牌友响应号召积极行动起来,有的端凳,有的搬桌子,有的捧麻将盒子,一切行动都服从阿义女人的调遣、指挥。然而对面的裁缝铺里香椿偏偏走了出来,端着一杯白开水穿过马路送到了栀子的面前,让她漱漱口,并帮着捶背。豆腐婆躲在门外见此情景,老脸一下绯红,被阿义女人喊回桌上玩牌时,羞得都分不清东南西北风,老是出错牌。而阿义女人含沙射影地又说开了:“你们看见的,只是香椿对栀子表面上好,其实内心巴不得她早些入土,好给老骚公填房呢!和阿棠抢老骚公,想都别想。阿棠和老骚公几十年的老交情岂能被一杯白开水冲走吗?不可能,我就不相信滴水之恩当泉涌相报!”豆腐婆凭着良心客观公正地发话了:“阿义家的,话不能这么说,要不是梅子变心,他们早就是亲家了。再说这件事任何人都可以做,不过举手之劳嘛。”阿义女人和她计较了,频频地使着眼色说:“你们看,蒋大毛父子简直成了栋木的马屁精。”豆腐婆和那两个牌友哗啦哗啦地洗着牌,都随了阿义女人的眼势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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