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细雨霏霏,栋木父女冒雨在栀子的坟前立了一块石碑。似乎他心中沉重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悲伤地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事,象是如释重负,渐渐地和人谈笑自如,全身上下收拾得干干净净,经常高高兴兴地和阿棠出出进进,俨然一对夫妻。木槿有空没空地往小站跑,用那双哀怨的眼睛看他。每每于此,栋木逃进后院,装作苦无其事地拆围墙院子的竹篱笆。一次不留神,竹签戳破了手指,渗出了血。“很快就会好的”他摸着胸口自言自语,好象真正流着血的伤口在那里。
栋木作为丈夫,作为男人,因为在心灵和感情上有另外一个女人的温情抚摸,在逐渐忘却已逝去的妻子。但梅子作为女儿,仍深深地怀念着母亲,并写了一首诗《母亲》以示纪念,投稿《潇州日报》竟然很快发表了。她拿着样报从学校里回来,见父亲一片一片地拆着篱笆,径直去了后院,沉默地递上了样报给父亲看。诗句勾起了栋木沉痛的回忆,他的眼睛水蒙蒙的,脸上却有一种欣慰,他不图女儿发财,却开口就问:“哟,有一大版呢,稿费应该不少吧?”
梅子目的只是念亲恩,根本没想过挣稿费,淡淡地答:“稿费很低,才八块钱,汇款单还没来哩。”
栋木有些失望,他心里想,收音机电视上都讲了,有些作家写小说,一年都能挣个几十万呢?看来梅子还真不是那块料,也许是没有摸准门路,但他嘴上什么也没说,只是给报纸还给了女儿,继续做着自己手里的活儿。似乎被父亲泼了冷水,梅子感到手里的东西沉甸甸的,郁闷而压抑地把报纸卷成筒当望远镜望出去,看见马路上的豆腐婆在数钱,看见蓝底白条班车里的乘客在数钱,看见隔壁麻将桌上的阿义女人也在数钱,眼前仿佛是个钱的世界!梅子叹息着用指尖掐下刺围上的花朵朵,伸长鼻子嗅着淡雅的清香喃喃自语地:“去年妈在世,木槿姐也在这里的时候,这黄白杂陈的金银花一拨儿一拨儿开得热热闹闹。如今人去花亦零落,真乃花事知人意啊!”
竹篱笆有段刺围泼泼洒洒地开满金银花。栋木端来簸箕,大把大把地捋着花与叶晾到簸箕里,一朵朵地摊开,弄得很仔细,好象是认真地翻晒自己的心情一样。他用非常明朗的语调说:“过几天,这里要建诊所了,这样也好,免得你触景伤情。梅子,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别老是悲悲戚戚的。你说花事知人意,我不这样认为,它开得零落根本就是季节使然嘛。它们在四月间开得最热闹的时候你错过看了,而现在是五月了,是它们的最后一拨。”
“竹篱笆没有了刺围也没有了,这一溜的忍冬藤也没有了,往后你的金银花茶怎么泡呀?爸,你卖了这后院,等于断了自己的财路,财路虽小,却是细水长流啊!”梅子仍然失落地。
“花可以另外种嘛。还有,香椿婶子家的后院里也多的是。只是,柏榛,哎……”栋木说不下去了。
梅子明白父亲要说什么,其实她很希望说出来,因为她相信父亲说的肯定合她的心意,但她羞于启齿告诉父亲,近来有好几个晚上,她梦到了柏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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