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兄弟对于中纺集团采取的是渔夫驭弄渔鹰的手段。贺铮年轻的时候曾经借出差的机会去过南方的鄱阳湖,看到每条渔船上都豢养着数十只体形娇健的渔鹰,渔夫一声呼哨,渔鹰便纷纷振翅腾飞,片刻之间便会衔来一条条活蹦乱跳的鱼儿丢进船舱。贺铮好奇,不明白那些渔鹰为什么捕到鱼儿不自己饱食,反而忠诚地孝敬主人?经当地的朋友讲解才恍然大悟,原来渔夫在每只渔鹰的脖子上都系上一根绳索,勒闭了渔鹰吞咽鱼儿的食道,每每渔鹰衔来十余条鱼儿后,渔夫才会解开绳索,给渔鹰喂食一条小鱼儿。久而久之形成了条件反射,渔鹰只有更多地捕捉鱼儿孝敬主人,才能获食其中的一条,而渔夫则依靠此种手段驭弄渔鹰,巧取收获。贺铮笑渔鹰的愚蠢,也叹服渔夫驭控有术。
郑氏兄弟控制资金无异于在中纺的咽喉勒上了绳索,中纺要维持生存运转,只能源源不断地为他们生产供货,就像愚蠢的渔鹰一般附首贴耳地甘受盘剥。如果中纺想摆脱郑氏兄弟的驭控,首先必须解决资金问题。但是,如此庞大的资金缺口,靠短期筹措只是杯水车薪,想长期借贷又举债无门。贺铮思来想去,唯一的出路还只得在自身经营运作上做文章,也就是说要采取以夷制夷的策略,首先要做出低头臣服的姿态,短时间内依然甘受郑氏兄弟的盘剝,养光韬晦,以此麻痹郑氏兄弟。然后,暗中串通买方客户,制造一次性大单订货的假象,诱使郑天虎更多地偿付生产资金,一旦企业稳定了生产运转,再突然变脸,以猝不及防的方式摆脱郑氏兄弟的驭控,把产品直接销售给订货客户,一举扭转受制于人的被动局面。当然,要实现这样的谋略,必须要有像北京东方地毯公司那样的大客户在暗中给予默契配合,共同合演一出瞒天过海的假戏。否则,一切都是一厢情愿的纸上谈兵。
北京的那位像熊一般肥壮的田副总是一个见利忘义的宵小之人,也是混迹江湖的青面黑客,要想利用此人搞暗中合作必须得付出相当的利欲诱惑,再晓以江湖利害,双管齐下才能结成同盟。毋须讳言,此种方案有一种阴暗的性质.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非常情况采用非常手段似乎是在情理之中。
当贺铮把全部情况和自己的想法向周子敬汇报之后,这位性情洒脱的局长同志却是一反常态,陷入了难以抉择的困惑之中……
“老周,有没有胆量赌上一局?”贺铮明显是在激将。
“这不是有没有胆量的问题。”周子敬沉重地摇摇头,“老贺呀,你应该吸取历史教训,不能仅凭一腔热血就去冲陷雷区呀。”
“我就是吸取了教训才来向你请示的。”贺铮解释。
“你的方案行不通。”周子敬态度明确,“这不同于销售回扣,尽管都是利欲诱惑,但是说法不同性质就有区别,销售回扣可以说成是市场经济的惯例规则,打个擦边球尚可通融,而你这是直接给客户送钱,无论怎样的用心都属于彻头彻尾的商业贿赂。别说我这个小局长,就是岳书记也不敢拿党纪国法当赌注呵!”
“我这也是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贺铮感到事关重大。”
周子敬思虑严谨:“再者,你要郑天龙签字同意支取这样一笔数目不匪的款项去用于断绝人家的财路,未免太过于天真了,既使郑天龙肯于放任,你的底牌也就全部暴露无遗,失去了隐蔽性一切操作就全无意义了。”
贺铮有些泄气:“难道我们就这样继续受人宰割么?”
周子敬劝慰:“你老贺在企业经营方面是公认的专家,能想出这样出奇不意的对策也是智高一筹。但是,你在政治上却是失于浅薄,不会绕圈子呀。”
“绕圈子?”贺铮不解。
周子敬诡秘地一笑:“我们的政治生活中往往有一种自欺欺人的游戏,在某种情况下直线前行就要踏入雷区,非但不能到达目的,还会被炸得粉身碎骨。而改变一下方向,环形绕一个圈子,虽然费了些周折,但是可以顺利到达目的,还可以确保自身安然无恙。”
贺铮困感:“你说得玄乎其玄,眼前的路如何去绕?”
“我们要好好合计一下。”周子敬不慌不忙,“第一要绕开商业贿赂的雷区,第二要保持隐蔽性。前者需要变通方式,后者是不能惊动郑氏兄弟。”
贺铮点头同意,可是又该怎样具体操作呢?
两个人同时陷入沉沉的思考之中……
面临的情况似乎陷入了难以施为的死胡同,但是,拨开表面的禁忌,贺铮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周子敬所顾虑的两个要点,实际上都集中在一个关节,那就是不能从中纺支取这笔费用。如果个人垫付,一切便可迎刃而解,所谓商业贿赂就变成了私人赠予,虽然出自同样的目的,却是逃脱了党纪国法的管控范围,既便事情败露,任何人也无可奈何。同时,更充满了隐蔽性,郑氏兄弟再多的心机和手段也无从知晓。
“这笔费用需要多少?”周子敬若有所思地问。
“其码也得十万元,太少了沒有诱惑性。”贺铮解释地回答。
周子敬有些为难:“数额太大了,如果少些,我们几个人可以凑一凑。”
贺铮明白了周子敬的心意,同自己的思考完全一致。他豪爽地一摆手:“算了,这笔费用由我个人支付。”
周子敬惊诧地瞪大眼睛:“十万元呐,不是小数目!”
贺铮淡淡一笑:“不算太多,我承受得起。”
周子敬略作思忖:“这样吧,你出大头,我们也凑一些。”
“不用了,我这些年有些积蓄。”贺铮回绝。
周子敬感动了:“老贺呀,你为中纺付出的太多了。”
贺铮表情平淡:“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周子敬沉吟片刻:“目前也别无良策,就照你的意见办吧。不过,这笔费用我给你记上账,将来企业改制的时候在分配股份上再给你相应补偿。”
贺铮心意坦荡地哈哈一笑:“你老周不用多费心,当年我倾家荡产的时候也没有想过什么补偿呵。”
“此一时彼一时。”周子敬态度认真,“那时候你是孤军奋战,现在咱们是有组织有领导,不能让你个人为企业白白垫付费用。”
贺铮不再坚持:“你是领导,你说了算。”
周子敬望着贺铮饱经苍桑的面孔,心中涌动着深深的敬意,这个表面上性情并不张扬甚至有些内敛的男人,内心深处却是一个侠肝义胆、仗义疏财的热血汉子!
两个人又继续商议一些具体操作的细节,才演绎出贺铮包乘出租车潜赴北京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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