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女人一生之中谁不做几件傻事呢?酗酒,抽烟,装酷,撒泼,自残,抑郁症,购物狂,暴饮暴食,多半和男人有关。
多半想藉此忘记某个男人。
茨威格在《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描写了一个沉溺于爱情乌托邦中不可自拔的女子,守望着一个薄情健忘的男人,无论卑微、等待还是死亡都无法抹灭她心中炽热的爱火。马丽梅在大学时代读过这篇小说,丝毫不能理解这女人爱从何来,直到她后来遇到了井田时,也不由自主地为了爱他,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正如张爱玲说的那样。
马丽梅无法解释自己的行为,她对几个小时前从自己身体上爬起来的陌生男人毫无记忆,甚至把他的脸忘得干干净净,这是她三十年来做得最出格最离谱最不可思议的事,原本想通过堕落来获得某种复仇的快感稍纵即逝,并没有代替她对丈夫的恨。
她还能怎么样糟蹋自己呢?她还能怎样用自己的身体去报复呢?
马丽梅像所有中国传统女性那样,用身体的归属感表示对男人的忠诚,爱他时为他守身如玉,恨他时自轻自贱自怨自艾。
堕落和酗酒撒泼购物消费一样,只不过更彻底。
马丽梅觉得唯有这样,卢少川才会痛苦,可是她很快想到,这一切卢少川根本不知道。
能让一个男人怒火中烧的,不是绿帽子,而是爱。卢少川爱不爱马丽梅?从前马丽梅毫不怀疑这一点,他们结婚了,他们有6年安稳的小日子,这不是爱么?可是现在,马丽梅吃不准,卢少川到底爱不爱她。如果卢少川知道他的妻子正委身于旁人,会不会暴跳如雷?也许,冲动之下还会把她杀死,马丽梅觉得这样也比沉默和冷遇更让她好受些。
马丽梅是爱卢少川的,她执意要让他痛苦,在假想中的复仇,马丽梅很快又干了一次。
这一次还是没有任何快感,像上次一样。
这次的男人同样是个过客,他有一张明显比实际年龄要小得多的脸,眉眼炯炯有神,没有皱纹,也没有赘肉,头发梳得一丝不乱,黑色唐装没有一丝褶皱,盘扣系得严谨齐整。
他从小旅馆沙发上站起来的时候,马丽梅发现他的左边裤管里空荡荡的。
马丽梅死死地盯着这男人的残腿看。
对方很窘迫,双手紧握在一起,像攥着某种秘密,终于艰难地开口说:“我……我不知道你介意……,你可以离开。”
“不。”
当天晚上,马丽梅只说了这一个字。
她一言不发,一丝不苟地完成了和这个陌生而羞涩男人的交合。她完全掌控了身下的男人,获得了在卢少川身上从未有过的骄傲和征服感,他始终闭着眼睛,很有默契地迎合,发出令马丽梅欣慰的呻吟,在高潮来临时放声歌唱——“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哟,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只要妹妹你耐心地等待哟,你心上的人儿就会跑过来哟呵!”
马丽梅惊呆了,停止了动作,身体汗涔涔地。
那男人唱完,情不自禁地抱住马丽梅,想亲吻她,马丽梅一把推开。
那男人点着一支烟,又恢复了起初羞涩腼腆的神情,看看马丽梅,又看看被丢弃在地上的装满了精子的安全套,胸口泛起的潮红久久不褪。
他对眼前这个疯狂的女人充满了好奇心。
马丽梅又一次失败了,她从堕落中竟然无法获得高潮,难道说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卢少川施了某种魔法?离开了他的气息味道体温,就无法达到生理的巅峰体验?
马丽梅开始犯轴,终于把自己逼进了牛角尖,她偏偏不信邪,她一定是得了病,一种叫做固执的病。
马丽梅来到“上岛咖啡”,开始她第三次约会。
对方是个大学生模样的男人,只有二十五岁,是来这里办事的业务员,姓贺,这当然是假的。
他问马丽梅多大年龄,马丽梅并没有隐瞒。
小贺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很白,看起来他不抽烟,马丽梅对他的印象不坏。
“以前,见过网友吗?”
“见过,你是第三个。”
“你们见面一般都做什么?”
“做该做的事。”
小贺听完马丽梅的回答,又笑,这次,马丽梅看到的是和年龄不相符的世故狡猾和虚与委蛇,这让她对男人的印象又开始一点点变坏。
“你长得很像我的高中老师,那时候我天天晚上都梦见她,觉得这辈子如果能和她来一次,死了也值。”
小贺边脱马丽梅的衣服边这样说。
马丽梅不为所动,但听到高中老师这四个字时,她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心里有莫名的恐慌。
马丽梅的身体暴露在灯光下时,年轻的男人被她的浑圆与白皙完全征服,非常野蛮地冲锋陷阵,发出狼嚎一样的怪声响。
马丽梅还是无动于衷。
这种事应该是美妙绝伦的双人华尔兹,一个人的独舞往往带来尴尬万分,独自表演的小贺觉得自己很像男妓,想到这里,一泻千里。
“你感觉不好吗?”
“还行。”
“那你为什么没有反应?”
“你想要什么反应?”
马丽梅过于冷静的态度激怒了小贺,他疯了似的又来了一次,并且悄悄地扯下了安全套,真身上场。
他以为这样能够征服马丽梅。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马丽梅像个引颈待戮的女囚,门齿紧咬,四肢无力,眼神黯淡无光,丝毫没有情欲萌动的意思。
小贺被彻底打败了,他摆摆手,“大姐,你走吧,我服了。”
马丽梅觉得卢少川很可怕,不可战胜,明明远离他乡,却仿佛无处不在,她对他的复仇看来是永难实现。
6年来,这始终如一的身体习惯了卢少川的支配,它不允许马丽梅背叛,马丽梅从未曾感觉到如此绝望,如此悲愤,如此无奈。
女人的身体里面生活着另一个女人,她们如果顺从同一个男人,就是喜剧,如若不然,就是悲剧。
此时此刻,卢少川在并不遥远的乡村,驻足在绿油油的风景里,眼前是金黄的麦田,没有爱恨,没有悲欢,只有壮硕的生命,激荡着他胸腔里想哭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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