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少川回到肖家镇后，每晚都给马丽梅打个电话，都是在九点，分秒不差。有时候家里的电话没人接，就打到马丽梅的手机上；马丽梅的手机没人接，就打到马长海家里；赵亚茹若说马丽梅没在这里，卢少川就打到卫飒的手机上。
十次有九次是不错的。
从马丽梅的手机那端偶尔传来噪杂的背景音，还有两个女人的对话，卢少川渐渐可以肯定马丽梅有时候是和周雅兰、卫飒在一起。
电话接通了，熟悉的声音传来，卢少川就好像吃了一颗定心丸，然后随便说上两句话就挂断。但更多的时候，他还是不放心。
那一晚，卢少川没有找到马丽梅，于是他整晚睡得不够安稳。
那一晚，是马丽梅故意不让卢少川找到她，她关掉手机，一个人去上瑜伽课。
这个课程是卫飒推荐给周雅兰和马丽梅的，说要帮两个中年妇女恢复青春活力，并且搞到两张免费的会员卡。
周雅兰不喜欢瑜伽，她对那套呼吸调养的理论深不以为然，于是在马丽梅做瑜伽时，她就去玩动感单车，要不就游泳。
周雅兰昨天去了外地开会，马丽梅自己一个人进了卓越健身俱乐部。１小时１５分钟后，瑜伽课程结束，马丽梅没有去洗澡，又去了三楼练习搏击操。
她流的汗特别多，借此排解郁闷，卢少川忽然的殷勤体贴，让她有被监视的感觉。这种感觉令她很恼火。
九点半，马丽梅离开俱乐部，她依旧没有打开手机，故意让卢少川着急，心里还带着些报复和任性的快意。
家里的固定电话里有两条来电显示，都是卢少川的，马丽梅想回个电话，最终却又放弃了。十点半，电话又响了，马丽梅没有接，假装自己不在家。她的手机在一分钟后又响起，马丽梅就是不接。
身体很疲惫，她睡得很快。
第二天一早，电话又响起，马丽梅闭着眼睛，拔了电话线。
到学校以后，马丽梅的屁股刚坐到椅子上，卢少川的电话就追到了。马丽梅接电话时强压怒火，问卢少川有什么事，卢少川说没事就是打个电话。
此后几天，卢少川的电话来得更勤了，而且不再固定于晚上九点。他好像长了千里眼，随时能观察到妻子的动向：课间、午饭后、下午放学、晚饭前……他抓住一切机会孜孜不倦地骚扰着马丽梅。
马丽梅终于失去了耐性，在静静地等了三个电话铃声时长后，她使劲地把饭碗在餐桌上一顿，扑过去，抓起电话听筒，用身为教师训练有素的胸腔发声法大声喊——“不要再打电话来了，马丽梅死了！”，然后一把扯断电话线。
卢少川的耳膜险些被击穿，耳屎哗哗往下掉。
鲁曼第二天要去省城办事，卢少川主动要求替她跑一趟。
鲁曼抱着肩膀笑道：“老卢，你这算假公济私吧？小心我去纪检委告发你。”
卢少川笑而不答，坐上镇里的吉普车就出发了，一路上忍受着司机老张的絮叨和刻意的恭维。
事情办得很顺利，卢少川抬手腕看表，临时决定让老张把他送到马丽梅所在的中学门口，他想接妻子下班。
卢少川嘱咐老张几句，正要下车，却发现了不该发现的一幕：他的妻子马丽梅正在门口和一个男人说话。
那男人背对着卢少川站着，一只胳膊架在车门上方。马丽梅边说边笑，一只手拉着皮包的背带，另一只手掠了一下被风吹散的卷发。下午的阳光里，她的牙齿很白，很小，很整齐。
卢少川眼睁睁地看着妻子坐进那男人的车里，坐在副驾驶位置上，他狠狠地攥紧了拳头。
毋庸置疑，这个男人就是井田，送妻子性感高跟鞋的那个人。
几乎是在井田的车转弯的一瞬间，马丽梅的视线越过车水马龙的街道，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头顶，一簇茂盛的黑发，旋即去瞅车牌，没错，就是肖家镇的车，心里一惊，卢少川来这里做什么？
人生的每一秒都有心不在焉的擦肩而过，这夫妻二人心有灵犀般地于人潮人海中隔街对望，没有早一秒，也没有晚一秒，像嗅觉灵敏史密斯夫妇，其实，每个婚姻中的男女都有做特工的潜质。
也许婚姻中的男女都有一种特殊的味道，靠嗅觉就可以发现彼此的存在。
马丽梅想起卢少川跟她说过，狮子老虎都会用尿把自己的领地圈住，同性勿近，人也是动物，大概也有这种禀赋。
卢少川呆呆地望着井田的车在视野里消失，好像被一把尖锐的利器刺中心口，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老张，咱们回去吧。”
“你不回家了？”
“嗯。”
鲁曼看到卢少川跟着车一起回来，分外诧异，“老卢，你真怕我去告你啊？”
卢少川没有搭腔，一低头，从鲁曼身边绕过，直奔自己宿舍而去。
“老卢，你吃饭了没有啊……”
鲁曼的追问，被司机老张打断，鲁曼狐疑着打量老张，老张讳莫如深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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