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沉默了两个星期。无话可说,本非好事,但我不能在陌生中冒然开口,又由于陌生而显得拙于言谈,更她留下更差的印象,这是无言的雄辩。我可以在另一个方面展现我的才华。我更新了希腊神话的第六章,王姑娘瞥了一眼密密麻麻的桌面,又用眯眼将我看扁了一下,仿佛觉得我根本不是写作的料,连文字都不能与她沟通,何况是语言!我知道,不管写什么样的故事,语言上耍流氓是不对的,我不能写那些出格的话语来吸引她的眼球。在短暂光阴里,一个人身上从另一个人身上所能摄取的内容是多样的。虽然有时我也想过个嘴瘾,抓起王姑娘的手说点什么,又以为下一秒将有事发生,就乐观承担了这份寂静。
我们静静笔直着,没有说一句话,却貌似各自与自己的“原配”依然保持笃厚感情。
有时,她转头对原来的同桌T小姐说:“我听说《指环王》很好看。”
T小姐回答:“就是。”
相应地,我也转头对自己原来的同桌说:“什么好看,这些我从来不看!”
“就是。”那女生回答。
王姑娘自以为受了挫折,沉默地摆正了身体,隆重地瞪向我,浓黑的睫毛上下挤,又把瞳孔弄成看扁我的形状,很不雅观。
一直到后来,学校流行用圆子笔在田字格练习簿画点,遇上学校纪律抓严的时候,只有趁晚自习巡逻老师走后才能拿出本子来玩,隔桌太远不能玩,所以只有同桌方可。王姑娘貌似也很喜爱这种游戏,开始与我头碰头,闻着对方的鼻息,偶尔比试比试。
我用一个月的生活费和买凉鞋的钱都买了田字格练习册,那是我的阴谋,每次轮到她低头走棋(画点),我会把脑袋抬得高高,像宙斯一般居高临下欣赏她的长睫毛。
这使我相信,生活不该是安静,而本该是一种布置。下棋是很好的课外活动,只有在下棋的时候,我们才能对话,平时她不问,我也不答;而下棋时,她忙于问,我则应接不暇,又到了无法回答的地步。
她问:“我喜欢韩寒,你呢?”
她问:“我喜欢夜晚在河边折纸灯,里面放一支蜡烛,你呢?”
她问:“我把我妈妈放在生命最中要的三个人的第一位,你呢?”
她问:“听说《恋爱中的女人》很好看,想看却买不到,好看吗?”
“烦~死了。”我安静地答。
后来我高考落榜,被迫前往灵溪复读,王姑娘路过那里,也曾问了我N个问题,我依然没有答案。
她问:“书是你买的?”
她问:“下次不要再这么做了,知道不?”
她问:“你怎么站在这里淋雨?快回去,伞要不要先借你?”
“烦~死了。”我回答。
我想,那天下雨,所以我没有答案。我没要她的伞,径自走回宿室。
再后来一次,我在一家超市遇见了她,她在柜台前当收银员,把袋子熟练地往那个“月如钩”上,转头看我,依旧不给我机会回答。
她问:“先生,进去前把包放在柜子里可以吗?”
她问:“先生,物品都在这了吗?”
她问:“先生,这找不开,您那有零钱吗?”
我茫然地摇头,不知说什么好,正要提起东西走出超市,她却急匆匆地追了上来,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蛋红的扑扑刷,看上去滚烫的样子。
“如果有天我死了,我希望被葬在红海,那里有黑玫瑰,尤其在雨天,格外的美,您呢?”
“烦~死了。”我胡乱应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调头冲出了超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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