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了解某些平淡情绪的末梢,人总渴望以热烈方式终止。20世纪90年代后期,疯狂的高复热把一批又一批的落榜生送进了县城灵溪,我像热浪中的一条鱼,以不留名的方式,以近乎健忘的乐观,窜逃于大海,把所有湮灭的念头都留在尾巴后,换取片刻的呼吸。也许生活真的在别处,不管你在哪里,它们总在不远的前方,无需渲染亦色彩斑斓。然而你知道,我所经历的生活,并没有带给我真正意义上的快乐。看看现在的我吧,好象失去生命中最可爱的东西,明明知道它的存在也不能改变什么,我却疯狂地开始想念了,正如炎夏里被毒晕于猛烈日光,我憎恶它,躲避它,但当它来又走,我又是多么的缅怀与忧伤!
朋友,你能了解我的感受吗?在那个学校,我找不到我要的欢乐。我愣在课桌前,愣在白天黑夜里,任由放纵的思想与那块定格的黑板对抗。如果每天面对的那块木板是黑色的,那我的心就代表了制度以外的伟大的光明,我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冲破它;如果连我看见的颜色都是假象——它是另一种颜色,那么我也无力反驳,自然而然,我的心就象征了无穷尽的黑暗,可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呢,我早就知道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因为我对什么都无兴趣!在人群中我甚至不屑叫出任何人的名字!我也总是伪装自己,像只寄居蟹缩在海螺里,尽量不让别人呼出我的名字,更不要让他们看出我强壮的钳腿后面是狭窄虚弱的身心。既然一切都是假的,谁也别指望看透谁!我宁可在沙滩让烈日曝干我忧愁的内在,也不要展露身躯任人嘲讽。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深深地堕落罢。
有的时候我也羡慕他们,渴望和他们一样不多愁善感,对你熟视无睹,可是我做不到。我的心灵长久在黑暗与光明间穿梭,在纪律与无纪律间交替,仿佛一半是兽,一半又是无所不知的神明,不能振翅,也不能挪身。这样安静的胶着令我身心俱疲。如今我只好奋不顾身地离开,坚持与整个世界冷酷地对立起来了。
我亲爱的朋友,由于太迷恋了而期待早日转身,这是什么时候才会有的心情呢?人的精神如果有浓烈柔媚的部分的话,它当然也会疲劳衰弱的时候,所以尽管爱的欢乐是稳固的,长久的,但有时也有忘却爱的必要,这不是犯了不忠实的罪,而恰恰说明了我已爱你疯狂!你,我唯一仰慕的人,我的心一直忠实于你,只是它却常常因为忠实而受伤。我既然可以把对你的深情一直隐藏,又何妨对自己的心再撒一个谎?我要走了。
我要走了。多么庆幸!如今我即将远行。我闭上眼睛思想我离你而去后你的哀伤,或许,你根本没有为此哀伤。但我带走了一段生活,带走了我的眼睛——你的镜子。你将再看不到我走后你的美丽,也再看不到我走后你的思想。我为你感到可悲。
来到“求知补校”,已经比其他人晚了一天,我顶着小雨,站在公告栏前寻找自己的名字与班级。听说这个学校是全县城最好的补习场所了,高薪聘请许多各省的著名教师甚至教授,就是为了制造更多的“重点”;还听说只要不是傻子,进来就能上本科。如此说来,我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汤姆。”有人叫我。
我转头,原来是我高三时的同班同学Pink,她家在果园山脚下,我们离得很近,有时一起骑车上学放学,关系不错。在学校里她就坐在我前桌,那时我在她心中应该是一个天才,有任何问题都来问我,统统解决,她本以为我能考上个好大学,远走高飞,没想到我也来到这个补习学校——这次却让她失望了。
“是你。”我点头微笑。
“真想不到,我们班的尖子生也来这里了!”她调侃。
“我也很少在乎自己在哪。”我尴尬地说。
“你现在住哪?”她问。
“振文路20号。”
“很近,我也租在振文路,31号。”她耸耸肩膀,笑着说。
“这么巧。”
一个夏天不见,竟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可能来了这里,大家的心情都不好。我们随便聊了几句,便各自回教室了。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