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在新生进来的头几日没有安排课程,除了拉出去搞一下始业教育或开学典礼什么的,其它大部分的时间,我们都闲在寝室里。
恰逢这日是中秋节,学校又把我们集中到了一块,要发月饼,说是要让刚刚离家的新生感受一下学校的温暖,于是我与麦克各自分到了一个月饼和两个梨子,不难计算,我们兄弟俩一共得到了两个月饼和四个梨子,而麦克又要直接去球场踢球,拿着不方便,便把他那份塞来。于是,我倍感学校的温暖。
这天晚上,阿茶回来得晚了一些,进来时也不像往常那样和我们打招呼,只是径自摊开凉席,点起烟,坐在那里发呆。
我们都好奇,纷纷从床上探出了脑袋,见阿茶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出什么事了?”我问。
阿茶摇头,什么也不说,径自掐灭了还剩半根多的“大红鹰”,躺下去,将被单往头上一蒙,不说话了。
我们更加奇怪,断想他一定出什么事了。
“这不像你啊,有话说来大伙听听嘛!”石林说。
“这下完了。”
隔着被单,我们听见了下面的阿茶的声音。
“什么完了,是不是出事了?说出来嘛,大伙帮你出出点子!”我说。
阿茶拿下盖在脑袋上的被单,叹道:“没用的。”
“操!你不说怎么知道没用?”麦克不耐烦地说。
阿茶停了停,说:“我有时真是羡慕你们这些新生,一门还没考,一门还没挂,要是让老子我再来一次,一定从大一就开始认真学习!”
我们隐隐约约听明白了一些,他是为那些挂科是事情烦了。
“怎么回事?”我问。
阿茶也不好再瞒,说道:“过几天就是重修报名了,今天系办又把我叫过去,说我前三年已经累积挂掉了十门,到了学校的红色警戒线,再挂一门,就要开除。”
“十门?”我们四人同时叫道,无法相信!
“你读个鸟啊?三年就挂了十门!”麦克笑道。
阿茶不答,只是叹气。
“那你现在怎么办?”白帆问。
“我也不知道……”阿茶无力地回答,仿佛已经身心俱疲,“当初报中文系,文学虽然喜欢,可考试又是另一回事。”
“那现在还有办法补救吗?”白帆问。
阿茶摇头,说:“有什么办法?挂了这么多,又不是一门两门。”
“那想办法把已经挂掉的那些门补上啊!”白帆说。
阿茶听了,又不说话了。
我们又好奇,问道:“不能补吗?”
阿茶说:“补是可以,可是一个学分一百块,十门一共二十个学分……”
我们总算明白了。
“如果能这样挂啊挂的,一直拖到毕业,我也是不用担心的,可是现在学校向我发出了最后通牒,万一真的被开除了,我可就有好日子过了。”
阿茶这句话说得很含糊,但我们却听得很清楚。
“家里人还不知道?”我问。
阿茶笑,笑得有些冷。
“家里人?…… 我父母早就死了,是我舅舅把我带大的,书也是他供我念的。”
我们顿时惊讶了,原来阿茶是个孤儿!
“你的舅舅一定不知道吧?”我问。
阿茶“恩”了一声。
“老家舟山,我爸妈死时我念初一,他就把我接了过去,当时他在山东包了铜矿场,本来他是要我在场里干活的,来抵白供我吃穿的那部分的,可我那时成绩很好,我舅妈舍不得糟蹋,就执意要让我念完,结果一念就念到了大学,我舅舅一直介意白养我,那时对我可没少虐待,就冲着老子考上了大学,将来可能会回报他,这几年才对我好了些,如果让他知道我拿他给的学费弄回了一张退学单,他非一个巴掌将老子打飞。”
如果被开除,就算他舅舅不打他,他这下半辈子也只有在那铜场干活,给他舅舅抵债了,想到这里,我们不禁都同情起阿茶来了。
阿茶沉默了,又用被单盖住脑袋,说了一句:“妈的,睡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人活一辈子也就这个样,老子任命了!”
我们还真佩服他的豁达,同情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这时,我看见麦克从床上爬了下来,从牛仔裤里掏出了钱包,又从里面抽出了五张一百元的人民币,丢到了阿茶的枕边。
“不就是补考,有什么大不了,多的没有,先拿去顶着吧!”麦克说。
阿茶见那些钱,有些愣,摇头不要。
“妈的,看不起我?你有难,我要是光看着你进那铜场,还不白认识一场?”麦克往阿茶的身上踢了一脚,骂道。
阿茶最后还是接过了钱,感激地点头,指着麦克说道:“好,你记着,要是有一天我梁茶不小心发达了,你只要把今天这一句再说一遍,你陈麦克就是要天,老子都给你翻下来!”
麦克没说什么,上床了。
就算麦克不给,我也打算救阿茶一把,现在麦克给了,我就更没有不给的道理。
于是我也下床,掏了五百块钱,塞给了阿茶。
“凑一凑,十门都给报了吧!”我说。
阿茶只是不住地感激点头。
阿茶一口气报了六门,照他的说法,在大学里,只要交了钱,重考一般都是能过的,我们见他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也松了口气。
“认识你们真是我梁茶八辈子的服气,好兄弟,够义气!”阿茶竖起大拇指说。
我们只是笑笑。
为了表示他的心意,阿茶决定下午请我们吃饭,我们摇头说不用。
“我也把我的女朋友带来,给大伙认识认识!”阿茶说。
我们一愣,一直以为阿茶单身,原来他也有女友!
对于我和麦克这种想不开的人来说,当初对大学的憧憬里,是没有‘恋爱’这么一样东西的,所以有个女朋友的男生,是很稀罕的。
“你还真能瞒,怎么不早说?”石林笑道。
“难怪白天都看不见你小子的影子!”我和麦克笑道。
阿茶呵呵地笑。
于是,我们全寝室一致通过,同意让阿茶请我们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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