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日子,使人孤单。
人和鱼是有区别的,我在大海里呆不上很久,尽管我很惊讶与留恋,海底并没有许多诧异的眼神,就像水族们见了长一只脚的章鱼。那章鱼从来不说,只顾长着,可他长了,他们也不鸟它!很快我就上岸了。岸上却危机四伏,抓我回去枪毙的士兵到处有。听说张大帅死后,他的表弟黄大帅上台了,所以张大帅的死,我只需要负一部分责任,因为听说那黄大帅的造反运动早在密谋中,我不杀张天芳,他也要的。我只是帮了个忙,但他并没有感激,抓我回去就是他的命令,因为他对他表哥的死很悲痛,一定要报仇!他恨我还有其它原因,据说他上任那天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妈了个秃子,生活的本质是什么?”没有人能回答,所以他非常热切地要抓到我,问个究竟再枪毙。
当时是黑夜,我游了大半天,希望能逃的越远越好,上岸才知道自己身在二沙,就是金沙滩的另一块相连沙地,离村子和岩头更远,习惯叫金沙滩为头沙,叫它为二沙。二沙常常闹鬼,传说也不少。因为沙地上铺了许多奇怪的东西,像是死人的物品。山坡裸露的地方也有露出些棺材的一角,嵌在杂草和黄泥土里,烂烂的。我从前替陈老二和董掌柜出来寻些旧铁时,曾路过这里,再远一些的记忆便是在童年了,那时一群孩子贪玩比胆大来过,结果其中一个回去后就中了邪,满身起疙瘩,半年不退,很快就噶屁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就没有再来的想法。但那些都在白天。此刻月光冰凉,海水拍打着岩石,有点凄惨的感觉。
我觉得又冷又饿,借着月光抓了几个晕蟹,吃了才安心一些,心里也有了计划,这附近有个蝙蝠洞,说是清时城里(金乡,这带人习惯称金乡为城里)一个富人犯了错,为了逃难命人挖的,一直挖到这片海域来才敢坐船到台湾去了,为了怕追捕,他还在里面放了许多吸血蝙蝠,见人便咬,很凶猛,却一直没人见过。儿时我与老二两人进去过,曲曲折折,根本走不到尽头,而且一路都有飞禽的孜孜叫声,我们没敢继续就往回走了,但我不信里面真有什么蝙蝠。
这样很好,如果明天有追兵来,我可以躲进那里,谁也找不到我,大不了以后就这样过活,这里也不缺水和食物。
水,食物,和阳光,是生命赖以生存的必要条件,蝙蝠不要,我是这么认为的。
星星有无数,怎么数不完,天空像一个布袋,大大摊开,底下摆满了徐司令的手和脚,还有张大帅的肠子,晶莹闪亮。
计划却不顺利,当海浪有节奏些,草丛里就有个孤单身影在擦动,我的思绪一下快像流星。一个老太婆,老老的,脏脏的,手里有一把铁条,肩上有个大麻袋,愣在沙里看我。
“你是人是鬼的?”她大声喊。
“我是路过的。”我紧张地说。
“路过有什么大不了的,是人是鬼啊?”
她走过来,海风吹乱了她齐耳短发。
她要把我看清楚,看清楚后又要慌忙地跑,大概我的模样和通告很像,赶紧报案去了。
我的身体不自觉向前,飞快地跑开,追了上去,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她是拼命挣扎喊叫,手中铁条挥舞,样子很狰狞,仿佛要把我吃了,我感觉不陌生,徐司令就这么瞪过我。
我抢过铁条,一下插进她的喉咙。她没有声息地躺在沙子里,我才松了手,忙碌过后才想起来,她当时是从海滩的反方向走来的,应该不是镇上人,应该没见过什么通告,大概是半夜来撬棺材什么的。我埋了尸体,突然觉得计划并不是十分安全,唯一办法就是尽早离开,可是任何道路上都是贴满告示的,连大小船桅上都有,一下比中举还出名。
第二日的太阳刚出来,我吃饱喝足,结束了最后一次对海那头的观望,一头扎进了水里,向官山岛游去。水格外的柔和,我从来没有这样体会过,早晨的阳光在海面上荡漾,微波粼粼,金闪闪使我不能睁眼,令人渴望就这样浮着睡觉,很难说清,也许我弟弟陈老二从来没向我打听过的我所爱的生活里,也有这样的温馨。昨晚一夜我想的很清楚,只有走水路才是安全,而且官山岛是唯一不属于黄大帅的地盘,它是一个金山角,那里没有我的头像。我在岛上不敢说自己懂造舵,只能以拉车为生,又怕遇上镇上的人,就戴了顶大帽子,过了一天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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