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香”时间到了四更,我搂着女人迷迷糊糊的睡着。地板上是隆隆声,走廊上也有类似的碰撞,笨重的轻快的脚步踏在木板上,许多低声的粗鲁的骂声,仿佛失火一般的紧张。这时有人急促敲门,我还来不及反应,外面的人已经进来了。是一队高大的人马,是平日里遇见嫖妓不给钱的情况才出动的人物。为首的是老鸨,她身上披着外衣,手里提煤油灯,灯心看去是新的,却已经烧去大半,大概在窑子里绕过大圈,被风吹的。她一推进屋,也顾不上衣服耷拉了一半,见手里火苗被门风带得扑扑响,就弯腰极力护住。
“点灯!”她命令说。
李小姐似乎知道内情,急忙起身,点好了灯,站在那看着我和老鸨,好象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在乎。
老鸨哈着腰说,但神情急迫使她难以做出合适的谦虚表情。“对不住您了,今日个只能到这了,麻烦您挪个身到我们特地为您准备的大房,要不,就只是请您穿鞋了。”
我很难对表里不一的人做什么定义,因为时常我也这样,表情跟不上言语。但我的确不高兴了,我还没将济南之行的见闻都说给李小姐听呢!老鸨见我不动,厚重的巴掌捏成铁拳,重重的搁在床沿,也顾不及与我理论,直接让开了身,把门口的风景全部给我,让我知道店里所有的男人都已经提着裤子做下决定了,我不需要考虑什么特殊待遇。
老鸨说,样子有九分在对我恐吓。 “对不住您,贵宾来了。”
李小姐听这么一说,赶忙站到老鸨的身后去了。我的愤怒一下子如秋夜的鬼火一样的燃烧了。“老子就不走!”
“不走也得走!”老鸨冷冷地说,转身对着李小姐,“穿衣服出去。”
李小姐领了命令,也不怠慢,急匆匆的抱起衣服,慌乱地寻找。
“我可是给了钱的!” 我像一块笨铁一样冲下床去,一把抓起老鸨,一把抓起李小姐,两个女人被举到空中,惊慌失措。
老鸨吊在空中像盏残破的渔灯,她惊吓地喊:“快来人那!”
我还没叫完,他身后的两个汉子冲上来,把我拖着走。
“老子有钱呢,老子还有钱!两个大洋!在我鞋底!”我大声叫着,趁大伙没抓紧,赶紧挣脱那两双手,以白兔一般的敏捷,俯身取来鞋底的两个大洋,高高举在脑袋顶上,希望李小姐能为我挽留。可她却在那一动不动,好象在为白天的事报复一般的冷漠。
楼下的大厅是混乱一片,男人们也顾不得穿错裤子,被一群壮汉驱逐着,也有实在不喜欢这四更月色的,骂着脏字,已经一屁股被踢到门槛上了,连爬带滚地消失了。青褐色的路,和力巴一样贫乏棱角的海苔色方石,只连着几块就不再继续,接过来是大是被海风抛光的大岩石,黄爽爽的煤油灯在上面打转,另几面又有海面上过来的红绿渔火,很是辉煌。
凌晨,潮浅了,沙滩也平了,不远处都是砾石碰撞的轻微声响,仿佛顺瓦片滑下的珍珠。其实在没人认识的地点,我也一直渴望扮演着辉煌,但这样却没有持久,李小姐也跟了出来,经过刚刚的迅速补妆,又变回神仙一般的美丽。她站在栏杆上看我,脸上并无表情,可能将我刚刚撒钱的潇洒与现在的落寞进行对比,这使我很难过。
“什么贵宾,我这想瞧瞧,我可是农庄来的,瞧这衣裳,谁给买的知道吗?”
“知道呀。”
这时,从楼上走出了一男子,我仔细一看,四十来岁左右,身形独特,瘦瘦高高,弓起背来,把一双深邃的眼提前几步,鹰一样注视着人,使人感觉不好亲近。他一身金色的丝绸长褂,上面印有大大的钱币,中间是个福字,好象要过有钱人家的寿辰,就是刘禹。他我若没有农庄的竹林见过,大概凭直觉也能猜到是他了,因为他的身后有一个穿黑衣的瘦小男子,一脸横肉,头发稀疏,腰间系一对黑色博壳枪,是刘禹驳保镖“矮子”。他那日活活踩死一个“人柱”,我怎么也忘不了这个人!
“哦,他说的贵宾是指我。这位是?”
刘禹的声音像是圣旨,使四周都安静下来了,我发现李小姐不见了。
我能有什么意见,他的地盘他做主,他要说自己是贵宾,我就不好意思反对了。这时候, 我看见刘禹离开依靠的栏杆,起身下楼来,一步一步走得荒诞,我觉得在某些意义上讲,他比我更帅,但帅得没有气质,简直就是仗着人多的地痞。他手里握着一根红色的绳子,身后仿佛跟着什么东西。他跨下楼梯,我的视线才渐渐开朗,绳子并不长,那一端就系这一个女人的脖子,是李小姐,她赤裸着身子,像一条雪白的纯种法国狗,又可以比喻成一条干净的白萝卜,面部白里透红,匍匐在木板上,正羞涩地一步一步爬下楼梯,两个大奶子在牛顿定律作用下摇晃着,仿佛还有被窝的温度,像有两个大碗一样呈现波浪,鲜红的乳蕾画着不规则曲线,搅拌粉蓝月色。
许多比喻在我脑中滋生了,我又太匆忙,没将它们整理,我尽量不使自己往那里看,可是又忍不住,她的脸像凝脂,面颊如桃花一样泛红。似乎这里都是小有钱的,见到这场面也不惊慌,大家先是很安静,随后就纷纷啧啧称赞了,为目睹这美好而自豪,浑然忘了自己丢失内裤的事。
这时候,就听见老鸨那凄美而沙哑的声音,划破了夜空。
“啊!”她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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