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哲独自一个人在寝室里躺着,没有开灯,里面黑漆漆的.我打开灯,见他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天花板,整个人神痴痴的.
我坐在他的床边。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对了,我上午让他去找学校的事呢,情况怎么样啊,差点忘了。
“你去找了吗”我问。
明哲不回答,仍旧那么神痴痴的。
“你倒是说话啊,这样一个人闷着也不是办法啊。”
明哲坐了起来,靠在墙上,整个人像虚脱了似的,估计他中午没有吃午饭。
“郝凯,你能借我五十块钱吗?别怕,我不会跑。”明哲说。
“做什么用?可以啊,但是五十块交书钱也不够啊.”我说。
“我想到县城去一趟。”
“到县城去干什么?”
“卖血.”
“什么”我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卖血。”明哲重复了一遍。
我不敢相信,以前只是在电视和报纸上看到一些人穷得没有办法,然而又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时才除此下策,打自己身上血液的注意,走上卖血这步路。
但是那些都是些***啊,可明哲才17岁,正处于长身体的时候,又正在读高中,这能吃得消吗?要是换着有钱人家的孩子,像这个阶段正当着小皇帝伺候着呢。听了明哲的话,我身上一阵发冷。
“你没有去找学校吗?”我问。
“去了.”
“怎么说的?”
明哲摇摇头,然后说了事情的经过。
明哲一向成绩很好,又没有因违纪而进过政教处,所以,在这个学校读了两年书,他还是头一回来这里。
以前,看见这高大的建筑,明哲心里是一种自豪与骄傲,因为它代表的是母校的光荣与辉煌。
可不知怎么的,今天来到这里,心里竟然生出莫名的胆怯与自卑。
望着那高大的建筑,明哲觉得自己显得那么的弱小。他心里跳得厉害,感觉脸上有点发烫,像感冒了似的。
走入大厅,他又退了出来,他有点不想去了,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他想,那么多人没有读过高中,没有进过大学的校门,还不是照样在社会上生存吗?
但是另一个声音又在他的耳边响起:明哲,难道你就这样放弃了吗?你的理想呢?难道你忘记了自己最喜欢的那首少年毛泽东出韶山赴长沙求学时作的诗吗?你不是铭记着孟子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现苦其心智,劳其筋骨……”吗?
明哲站在办公楼前,两种声音在耳边交替响起,最后,想读书的声音占了上风。在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明哲走进了学校行政办公楼.
正值开学,行政办公楼里一片繁忙,走动的人很多。
有家长带着孩子从其他地方转学来此插班,在找相关处室完善手续的。
有上级部门和领导来学校检查开学工作的。
有上期因为调皮捣蛋在期末被学校处理现在还未报到名而等候通知的。
明哲不知道校长室在哪里,就向一个老师打听,这个老师指着底楼靠左的一间办公室说,先到行政办公室问问。
明哲来到那里,怯生生的喊了声报告,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在接电话,没有回答。
明哲认识他,他是学校办公室的李主任,有一次,在操场上,明哲听见他们班主任和他打招呼时就这么称呼的。
电话打了10来分钟,明哲就那么傻傻的站在那里,李主任把电话打完了,才从厚厚的眼镜片里射出一束光,盯着明哲看了一下,问道:“什么事?”
“我想找校长.”
李主任一下子变得警觉起来,此时上级部门的领导来校检查开学工作,正在行政会议室开座谈会,这个时候千万出不得纰漏。
过去常有学生和家长不知趣,在上级来检查工作时,为一点学校认为是芝麻大点的小事去找上级领导反映问题,让学校很没面子。所以后来凡是学生、家长,或者陌生人要找校长,都必须经过李主任这一关。
“找校长干啥?”
“我。。。。。。我。。。。。。”明哲结结巴巴,李主任认为他是来捅漏子的,更加提高了警惕.
“校长到县里开会去了,不在家,有什么事可以向我说,校长回来在帮你转达,好吗?同学.”
为了尽快打发这个找茬儿的小祖宗走,李主任的态度变得格外的亲切,明哲受到了感染,就像祥林嫂那样述说起自己的苦楚来,从父母打工的血汗钱被黑心老板卷走说起,谈到了自己的远大理想和宏伟抱负,以及每次的月考成绩,最后表达了想要读书的强烈愿望,明哲调动了全部的感情储备,认为足以能够打动普天下所有的人,何况眼前是一位自己崇敬的师表。
李主任极其富有耐心的听完了明哲的辛酸史,对他家不幸的遭遇表示了深切的同情,然后又表示了自己的无奈。
李主任说,学校有2000多学生,大都来至农村,家庭都比较贫困,要求学校减免学费的很多,学校没有这个能力,再说高中教育不是义务教育,学校又不是慈善机构。不过李主任表示,这种情况学校可以向媒体反映,希望引起社会高度的重视。
李主任又说了一大堆大道理,明哲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慢慢的走出了办公大楼,步子是那样的沉重。
“在没有其他更好的解决办法吗?”我问。明哲摇摇头。
“我要跟命斗,我就不相信我的读书生涯到此为止。”明哲的眼神好坚定,我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
明哲的眼睛好亮,像黑暗中两颗闪烁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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