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学校寝室里夜谈荤话时,听同学谈起他们村里有留守少妇勾引空巢儿的事情,我还不相信,只当是听笑话和故事。
那时,大家躺在床上,围绕着这个话题浮想联翩,有的笑着说要是那空巢儿是自己该多好,保证叫那骚货吃个饱,然后叫她倒贴,双手捧上钱来。下个月的生活费、烟钱、上网费都有保障了。美哉悠哉,乐哉快哉。有的说这样就再不四个口袋儿一样重,走起路来畏畏缩缩的,受那食堂打饭的、小卖部老板、网吧丘二的白眼了,咱也当一回大爷,让那些狗日的黄世仁瞧瞧。有的说反正老子一天产上亿个精子,都白白浪费了,不如搞点经济创收,拿它赚点外快花花。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发泄着旺盛的荷尔蒙在青春身体里的疯狂冲击。哟嗬哟嗬,哈哈哈……熄灯后的寝室里响起一阵野猫嚎春似的怪笑。生活老师过来干涉了两次,同学们依然我行我素,越说越起劲,而且声音越来越大。
生活管理老师又走过来,这回他可不客气了,电筒光一扫,门踹得咚咚直响,大声骂道:“你们这些死猴儿,公狗发骚啊,睡不着,起来跑操场。”“哟嗬哟嗬,哈哈哈……”寝室里又是一阵怪笑,然后鸦雀无声了。
这幢宿舍住的都是男生,所以,生活老师在“润物细无声”的教育完全没有效果的情况下,偶尔狠命地骂骂粗口,会起到更好的效果。同学们也并没有觉得他此举有违师表,反而还挺服气,你说怪不怪。
其实,这管理男孩子挺有学问的,用一句俗语说,就是既要打,又要摸,也就是说,要刚柔相济。你老师如果只是一味地严格,刚性十足,那么,面对我们这些十七八岁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你就是老虎遇上了狮子,有得一战。
我们学生在这个年龄都有逆反心理,你老师硬要我们这样,我们偏要那样,让你下不了台。相反,只要不在公众场合丧失我们的面子,轻言细语地说我们几句,再在无人的时候狠狠地揍我几拳,我还拿你当哥们儿。许多老师不明白我们学生的心理,于是产生了许多教育失败的案例。
就拿寝室夜谈来说吧,同学们挨了生活管理老师不雅的臭骂,会立即安静下来,完全是他平时与我们关系处理得好的原因。该严格的时候严格了,该亲近的时候亲近了。要不然,听见他刚才这顿粗口谩骂,照我们高中生的性格,他简直是不想在这里混了。
但那关于女性的夜谈毕竟是笑话,是口头的发泄,谁也没有当真。在发泄一通之后,又都呼呼大睡,进入自己规划设计的青春期美梦之中。
第二天又继续上课,继续“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继续“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继续食堂窗口赊饭、小卖部买烟,继续看美眉从眼前走过,一起起哄,继续向在外打工的父母撒谎,钱不小心丢了,再寄两百,就好像老爸在开银行……
现在,想不到这种事居然让我碰上了,我顿时方寸大乱,其惊慌与恐惧不亚于一个还在横揩鼻涕的懵懂孩子,在未作任何思想准备的情况下,首次的遗精便如洪水猛兽般突然袭来。
记得十一岁那年,我还在读小学,一天夜里,我做梦和班上一个长得漂亮的女同学在山坡上追逐嬉戏,看见一朵开得正旺的野菊花,就摘下来送给她。她拉着我的手说,哥哥,你真好。她的手和我的手一接触,我就感觉一阵异样,身子一紧,尿尿的地方一麻,感觉就撒了尿。
我吓得一骨碌爬起来,看看铺上并没有打湿,原来是一场梦。但又感觉不对,小裤衩里湿湿的,用手摸摸,凉凉的、滑滑的;仔细一看,像流的脓;闻一闻,一股腥气。我吓坏了,以为是这几天和同学比谁的虫虫儿大,比谁尿得远,经常玩,玩出毛病来了。
糟了,会不会烂掉啊?院子里的老人经常对小孩说虫虫儿玩不得,玩了就要烂,就要像女孩子一样蹲着撒尿,不仅要被笑话,长大了还讨不到媳妇儿,要打一辈子光棍……
爸爸妈妈又不在家,怎么办呢?又不敢对奶奶说,以前奶奶看见我玩就用小竹棍打我的手。要是让她知道了,又得挨抽……
那一晚我再也没有睡着,睁着个眼睛直到天亮。第二天早上奶奶喊我吃早饭上学,我低着头不敢看奶奶,匆匆扒了几口饭背起书包就走了。
那天上午老师讲的什么我一句都没有听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昨天晚上的事情。
中午回家的时候也低着头,奶奶以为我又和别人打架了,就又要拿竹棍抽我,我说没有。
奶奶以为我病了,吃过饭后碗都没有洗,在枕头底下摸了半天,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十元票子和几张零角票,锁好了门。再托邻居照看院子里的鸡子、鸭子后,把我带到了山脚下的乡卫生院。
卫生院里的几个医生在打牌,奶奶让他们给我看看,一个医生不耐烦地说:“等等,这盘牌打完了再说。”
我和奶奶就站在那里,等他们把这盘牌打完,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
牌打完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医生说:“来,哪里不舒服?”
“头痛吗?”我摇摇头。
“肚子痛吗?”我摇摇头。
“你这里也不痛,那里也不痛,到底要做什么嘛?别磨磨叽叽,老子输了钱,要去捞本。快说,哪里不舒服?”
我红着脸说:“奶奶出去再说。”奶奶一脸狐疑,走了出去。
“那里。”我指了指年轻医生的那里,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低头看着自己的裆部。
“这里怎么了?”小医生睁大眼睛问。
“烂了。”我说。
“什么?烂了,你怎么知道?”
小医生说:“你可别乱说,老子还没有讨媳妇儿,你个小杂种想叫老子一辈子打光棍啊。”
小医生的样子好凶,就好像他的虫虫儿真的烂了,急得不行。
“不是你的虫虫儿烂了,是我的虫虫儿烂了。”我嗡嗡地说,头埋得更低了。
“什么?你的烂了,怎么烂的?你个小东西,又不会中标,怎么会烂呢?来,把裤子脱下来,我看看。”
我死命地抓住小裤裤不放。他不耐烦地一把扯下来,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还戴上胶手套,仔细地检查。
“好好的,没有毛病啊。”小医生说。
“个小杂种,人小卵大,夹这么大条东西儿,多少岁了?”他笑着问。
“十一,快满十二了。”我说。
“我靠。”小医生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睁大了眼,望着我的虫虫儿。“没毛病,回去!”小医生说。
“有,”我说,“它流脓。”
“什么脓?什么时候流的?像什么样子?什么气味?”小医生一直追问。
“昨天晚上,白色的、滑滑的、有腥气。”我低低地回答。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像蚊子在嗡嗡。
“什么?哈哈哈哈!”小医生听了我的回答,一阵大笑,笑得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我莫名其妙,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快来看啊!你们来看看。”那几个医生进来了。小医生和他们说了一阵悄悄话,几个医生全都大笑起来。
我听见其中一个说“性早熟”,然后又笑起来。
“小杂种,你没有病,不但没有病,相反,还他娘的健康得很。回去吧,小东西儿。喔,说错了,应该叫你大东西儿。”他摸了摸我的头,把奶奶叫了进去,说:“给孩子补充点营养,孩子正在长身体。把他带回去吧,他好好的。”
奶奶搞不懂为什么,又不好问,就把我带回去了。那天,奶奶还破天荒地给我煮了一个鸡蛋,奖励给我。一是医生的话起了作用,二是我没有病,给她节约了钱。由于爸爸寄的钱不多,奶奶喂的鸡下的蛋都拿到场上去卖了做零用,平时舍不得吃,只有在我的生日时才给我煮一个。她自己一个都没有尝过。
我可怜的奶奶。
我可敬的奶奶。
想起这些,我的泪水打湿了键盘,眼前模糊一片,耳旁又想起了奶奶在我小的时候唱的那首童谣:
春天又来啦,桃树在开花。
燕子回来啦,娃娃在长大。
小鹰在巢里,等着他妈妈。
妈妈回家家,不怕风雨大。
我也要长大,我要学妈妈。
天空那么大,鹰儿走天涯。
泪光中,我仿佛看见奶奶在遥远的天边,月亮之上向我微笑。她依然一头花白的头发,乱蓬蓬的,其中夹杂着几根柴草棍儿,脸皱得像个风干的核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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