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快要成型的菜篮子,编织得特别精致乖巧。见了三嫂和玉竹,苏篾匠显得很高兴。先让三嫂去她嫂子屋里找合身衣服换了,然后又是问母女吃饭没有,又是问玉竹是怎么给找到的。三嫂见父亲虽然哮喘依旧,咳咳吐吐的依旧,但好歹身体还算硬朗,精神还算健旺,手中的篾条也还能像匹练一样翻飞,心里塌实了些,问候了一下他的身体,简单地说了说玉竹是怎样找到的,约好过几天再来看他,然后就说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不能耽搁,就要匆匆告辞。苏篾匠也知道都是些什么事,也不留,只说去山西前一定要回家一趟,就把三嫂母女送了出来。
傻姑也捉着竹鸟送了出来。
三嫂发现那傻丫头肚子有些不正常地大,心里没来由地紧了一紧。这是个吃饭不晓得放碗,撒尿不晓得上厕所的弱智姑娘。傻姑原先其实并不傻,相反还很聪明。她父母常年在外做生意,就把她寄在家里由爷爷奶奶抚养。两岁多的时候,因为爷爷奶奶疏失,她把小手指伸进了电源插孔……虽然最终没死,却跟个活死人差不了多少。三嫂清楚地记得,傻姑是跟玉树同年的,今年十五岁。十五岁的傻姑,肚子不应该像怀了四五个月孕似的大。三嫂之所以心里要紧这么一紧,是害怕别是她那老父亲守了几年空房,熬不住了,对傻姑做了什么傻事。但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老父亲毕竟快八十的人了,身体又不是很好,就算有那心,也应该没那份力气。
正在三嫂犯疑嘀咕的时候,傻姑的父亲苟占光找女儿来了,见了三嫂,怔了一怔,强笑问道:“娟回来了?玉竹也找到了?”
三嫂见他笑得怪异,呆了一呆,礼貌性地道:“苟哥,你不是在昆明做生意吗?怎么回来了?”
“哦?最近生意不太好!”苟占光再次强笑了笑,拉着傻姑的手,不由分说地带回去了。
望着苟家父女的背影,三嫂疑惑地问父亲:“他这是怎么了?”
“这你都没看出来?”父亲咳了声嗽,压低声音道,“傻姑不晓得被哪些混小子给搞大了肚子,他是回来算帐的!”
“啊?”
三嫂吃了一惊,心想还真是怀上了,正欲问个详细,苏篾匠却朝汽车指了指道:“快上车吧,别让人家等!”
三嫂知道她父亲这是不愿意背后说人家的事,只好放弃探究,转身上了车。苏篾匠见车上坐着文老师,笑着打了个招呼,当他看到向新生时,显得很有些错愕,呆了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向新生见三嫂母女已经上车,似乎有些怕被苏篾匠看穿点什么似的,匆匆发动汽车,碾开深坑里的积水,颠簸着跑了。
苏篾匠望着远去的汽车,怅然了半天,这才回到堂屋,去继续他的工作。但他拿起那个半成品篮子,却再提不起兴趣似的,呆坐着不肯动手编织。半天才叹口气,幽怨地说:“才来就走,坐都不肯坐一下——”苏篾匠摇着头,眼眶很快便湿润了。在擦去就快溢出眼眶的泪水时,他哽咽了起来:“你们都去吧,我也晓得你们忙——”
篾片和篾丝再次舞动了起来,但比先前缓慢了许多。老人浑浊的眼中,闪动着暗淡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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