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手机的流行,偷手机也流行了起来,盗贼总是与时俱进的。隔壁307班连续有两人丢了手机,一个是上网时被女子从背后捂住眼睛让他猜她是谁,待对方松开手一看,人和桌上的手机全消失了;另一个人在闹市逛街,一个陌生的漂亮姑娘跑来找他借手机打电话报警,说自己手机被偷了,打着打着又说信号不好,四处移动,转眼就消失在人群里,再也找不到,所以说移动的手机很容易丢。此二人均痛不欲生,但很快又买了新手机,其中一位在两个月后竟再次弄丢了手机,可见手机市场无比广阔不可限量。
前车之鉴让309班有手机一族开动脑筋集思广益,想出了几种预防手机被偷的办法:一是将手机始终攥于手中,融为身体的一部分,除非小偷能把手剁了去;另一种是给手机配备耳机,戴着听手机里的音乐,除非小偷有本事偷走手机再放个随身听回来。
手机招小偷惦记,也很招人讨厌,这些人就是班长们。手机的广泛使用使它很快就受到了严格管制,规定也是与时俱进的。除了周末和休息时间,平时训练或者上理论课的时候,都不允许带手机。上课的时候,如果谁的手机响了,会被罚抄书(这一招可能是跟小学老师们学的),或者从考试成绩中直接扣分。
小舍有一只科技含量比较高的手机,还没完全学会如何驾驭,时常会冷不丁地发出声音来,让他提心吊胆,不得不采取特别措施以避免惹麻烦,步骤如下:将手机调成振动,然后关机,取出电池,与手机分别放在两个口袋里,接着把这件衣服脱掉放在宿舍,再去上课。
相对于电话来说,短信的声音比较短暂,在数百人的大教室里不会轻易让人察觉出方位,因此万一课堂上突然响起“滴滴”两声,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都千万不要把手挪离桌面,否则很容易被当成头号嫌疑犯,而应该跟周围的人一同作好奇状左顾右盼,等到铃声平息,所有人都不左顾右盼了,再望向黑板,认真听课。一般教官在察言观色之后只能不了了之。
后来区队长发扬民主网开一面,允许学生们在非自由活动时间接听电话,不过还是必须先向班长请示一下才可以接。一次大扫除期间,夏柳正在拖地,忽然接到一个来电,显示是区队长的号码,规定并没有说区队长的电话可以例外,所以需要请示班长。不巧班长正好没了踪影,夏柳严格遵守规定暂时不接电话,开始四处寻找,终于在洗手间里发现班长。
夏柳立正,敬礼,说道:“报告班长!有个电话,是否可以接听?”
班长蹲在那里,一皱眉头:“你猪啊!为什么早不接?”
这就算获得批准了,夏柳连忙拿起手机回电:“喂,区队长么?找我什么事?”
区队长粗犷的声音直接从隔壁坑位传出:“臭小子!快去给我们拿卷卫生纸来!老子腿都蹲抽筋了。”
虽然也有手机,吕品却很少有来电,一是因为没有女朋友,二是因为没有很多女性朋友。沉闷的理论课上,当大家都在悄悄发短信调情的时候,吕品就开始天马行空地自编自导自己和梁淑纯之间的故事,这是一件让他陶醉的事。
他看见自己和梁淑纯共进烛光晚餐,小提琴师在一旁演奏着舒伯特的小夜曲,盘子里七分熟的牛肉味道鲜美,怎么吃也吃不完;晨跑的时候,他与她站在开满映山红的山坡上,阳光从侧面洒向他们,美丽的蝴蝶和小鸟上下翻飞,赶都赶不走;图书馆里,她看着课本他翻着小说,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窗外夜色如水水如天;他们一同布置温馨的小家,她说家居要现代的风格而他喜欢古典的,结果整出的是后现代。所有的辛苦与不快乐都在这些美妙的幻想中烟消云散,而当每天训练结束,熄灯后往床上一躺,吕品还会在脑海中设计出激情一点的画面:
在未来的某个时候,外敌入侵,全国大学生自发组成了抵抗联盟,联盟中个个都是武林高手,当然他的功夫最厉害了;然后他们的游击队每天打击敌人,歼敌无数而己方从来无人牺牲,最多也就断个指甲掉几根头发受点皮外伤;梁淑纯在其中扮演卫生员的角色,不用说每次都是她遇到危险,更不用说每次都是他帮她化险为夷,渐渐孕育了伟大的革命爱情。整个故事情节曲折、人物众多(我所认识的人都有各自的戏份)、对白很少、打斗精彩,拍出来少说也有两百多集。
可能因为是在军训期间,所以总想着打打杀杀。这个抗战影片和武侠小说的混合体在艺术上毫无价值,吕品只是想把他和梁淑纯放到同一个时空里,至少可以在其中做他最喜欢做的事,不必受任何现实条件的约束。故事必须有个结局,吕品想自己也许会牺牲,或者不辞而别,流浪到天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似乎很难是大团圆。
于是两个完全矛盾的念头在吕品的精神世界里对立起来,它们将他的意念一分为二:一边相信他会与梁淑纯走到一起,相守到老,另一方却暗示他们今生无缘。二者此消彼长,交替出现,不相上下,让他的头脑不堪重负,所以关于结局的事他想过几次之后就再也不敢去想了。
309班的班长,是个名叫尤茅兵的南方小伙,皮肤白皙,身材不高,军人作风却很过硬,接到上司的电话都不忘对着话筒敬个礼。此人声音很小,即使在训练时下口令也轻细无比,似乎怕吓到学生们。大家如果不仔细看他的口型,就会做错动作,而根据“没有错误的口令,只有错误的动作”这条区队长所说的训练基本法则,309班全体成员经常为“错误”付出代价,被罚跑步。
不难推测出尤班长的母亲应该是护士,而且父亲是护士长,因为他是公认的洁癖非常严重之人。区队长和卫生检查组所定的卫生标准已经是遥不可及了,尤班长的要求更是不可理喻。他有两条可以作为“语录”珍藏的法则:一是“垃圾桶不是用来放垃圾的,而是用来倒垃圾的”,因此309班的垃圾桶里基本上二十四小时见不到垃圾,只要一有立刻就有人拿去倒掉。为了减少倒垃圾的次数,他们买瓜子只买剥好的瓜子仁,吃葡萄从不吐葡萄皮,剪指甲都跑到别的班去剪。他们都清楚地知道如果让班长发现垃圾桶里有垃圾的话后果会多么严重。
另一条法则出现在王梓忍不住问“为什么每天要搞那么多次卫生?为什么每次搞卫生的时候都是我们在做而你却在休息室看报纸”的时候,尤茅兵憋红了脸却依然理直气壮:“搞得多是为了帮助你们养成一种习惯。搞卫生是你们自己的事,我是组织你们搞卫生并对结果负责的!你以为班长很闲么?”
年轻人虽然容易冲动,不过还是很有领悟力的,所以王梓很快弄懂了这论调的内涵:搞卫生主要是一个形式,形式大于内容,大家都是做革命工作,分工不同而已,其实看报纸更辛苦。
后来板报征集照片,309班全体成员热火朝天打扫卫生的场面被吕品拍了下来放在宣传窗内,标题为“快乐地劳动”,赢得区队长的高度赞扬。不过他不会明白,吕品起这个标题的意思其实是说:快乐地劳动,我们负责劳动,班长负责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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