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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青春有关的日子 第五十八节、侏罗纪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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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夏柳所分析的,吕品是个“典型的金牛座”:思想上传统保守,行动上瞻前顾后,人品上忠厚老实,性格上固执专一。尽管固执在感情方面是难得的美德,吕品依然固执地认为自己并不固执。

    为了让这个老顽固相信星座的奇妙,夏柳问道:“你女朋友什么星座的?”

    吕品一愣:“什么女朋友?我有女朋友么?”

    夏柳奇怪了:“北京那个呀,不是你女朋友嘛?分手了?”不等吕品回答,他又自言自语道:“唉,中国为什么这么辽阔呢?要是跟文莱一样,不管考到哪所大学也不至于远隔重山劳燕分飞啦。可惜可惜,不知道又便宜了北京哪个情圣。”

    “都什么跟什么呀,你又不说清楚,女朋友这个词多俗哪,怎么能配得上我的爱人,我们好着呢。”对于自己是否够资格做梁淑纯的男友,吕品始终毫无信心,但在舍友面前,他还是非常乐意维持美丽的谎言。

    “那他是什么星座的?”

    “九月二十一。”

    “天意啊天意,处女座。处女座与金牛座的契合指数是100%,堪称完美!真没想到你们竟然是这么有缘的一对呀!叫人羡慕死了。”夏柳又一次证明了星座理论的准确性,心情无比激动。

    吕品原本不信这套,执迷不悟的性格又令他很难改变成见,但夏柳这段话出现得恰倒好处,意义很特别。之前吕品一直只知道自己有多喜欢梁淑纯,却对彼此是否投缘毫无把握,他确信自己可以完全付出,完全顺着她的意愿做任何事,但这依然无法证明他和她很般配,依然不代表她需要他,他那颗永远焦虑不安的心太需要某种形式的鼓舞了。此刻,吕品忽然觉得星座理论可能有道理,或者说,应该有道理。多么犀利的评点呀!简直是慧眼识珠。吕品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对夏柳说:“旁门左道,娱乐而已,跟江湖算命一样,都是好话一堆,哄听者开心罢了。”

    夏柳难得有个信仰,可不容许任何人动摇它,立即对天发誓:“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绝对有科学依据的,我都试过无数对情侣了,基本没偏差,你跟你北京那位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嘛。”

    “是什么呀是,一个黄河头,一个黄河尾,夜夜思君不见君的,哪有什么完美可谈?”

    “嗨,你理解错了,星座说的只是性格契合度,并不能左右客观因素。何况如果真心相爱,客观因素又怎会是问题呢?”

    最后这句说到点子上了,地理上的距离从来没有影响过吕品对梁淑纯的感觉,他便笑笑,不再与夏柳争辩。从此他开始对星座感兴趣,时常旁敲侧击地向夏柳打听处女座的有关情况,很快被夏柳识破:“想知道她性格什么样、喜欢什么、忌讳什么,都可以上网找嘛,方便得要死,搜索一下一目了然。”

    吕品终于决定主动接近网络这个时髦玩意。不过夏柳首先推荐的不是星座网站,而是网络聊天工具,那才是他的最爱。吕品很快就发现,网络聊天的美妙之处在于它既可以淋漓尽致地表露个人欲念,又能滴水不漏地掩盖真实身份。现实中说不出口的话在这里变成文字信手拈来,现实中不可告人的念头在这里变成轻松的语言呼之即出,这是个绝妙的讽刺,在虚拟的世界里,人变得比真实的世界里更真实。

    夏柳对网络的理解远没那么深刻,只顾拈花惹草,没想到由于漂亮女孩在现实中往往日理万机,除了要应付前仆后继的追求者之外还得细心呵护自己的容貌与肌肤,大多数基本没空上网。结果他在网络情场的屡屡成功最后都变成了尴尬的负担,许多“恐龙”粘上甩都甩不掉,饱受折磨的夏柳最终不得不承认,网络的确是个《侏罗纪公园》,即使出现一两个美女,那也是属于英俊潇洒的男主角的,他这个配角不被恐龙踩死吃掉就已经万幸了。

    “网恋嘛,玩玩而已,当不得真。”夏柳与女性网友约会之后一般都这样说。

    偶尔也会走狗屎运,比如意外遇到赏心悦目得让他愿意“当真”一次的女孩,结果对方又说:“网恋嘛,玩玩而已,当不得真。”

    夏柳便退一步讲:“那就玩玩好了。”

    女孩飘过来一个白眼:“你玩得起么?”

    夏柳是个自信的孩子:“当然!我年轻,五官端正,还略有才华……”

    女孩用一个数钱的动作打断他的自我介绍:“说一说关键的。”

    不幸,夏柳误解了对方的意思,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这你放心。我始终把感情放在第一位,绝对不会贪图荣华富贵而放弃感情!”

    女孩只好坦诚相见:“可是我贪图。”

    夏柳还想垂死挣扎:“说不准我将来会成为有钱人。”

    “那等你说得准的时候再谈吧。”

    然后夏柳别无选择地开始搜索下一个目标。

    吕品一直很佩服夏柳这类能在无数次失望过后,依然不屈不挠地对网恋充满热情的人,也许是网络的广泛性和不确定性在起作用。这就好比买彩票,中奖的可能性不高,却不容置疑地存在着。而他们对虚拟世界中的恋爱的执着,正好证明了现实世界中爱情的青黄不接。

    吕品第一次去网吧那天正好下雨,夏柳说要让他“长长见识”。二人从学校后门出去,沿马路走了不足百米,便是一家网吧。门里站着两个女孩,看上去是学生。

    夏柳走过去,微笑着招呼道:“早。”

    左边一位脸色比较阴沉,言简意赅:“呸!”

    夏柳嬉皮笑脸地向吕品解释:“爱到极致就是恨。”

    女孩接着说:“下次你再要把我的电子邮箱告诉陌生人,我就封掉你的会员卡。”

    另一个女孩则在一旁掩嘴窃笑。夏柳才上网几周,就跟网吧里的女孩打得这么火热,让吕品见识到了网络对人际关系所造成的巨大影响。而当他向夏柳询问这两个女孩的具体情况时,却发现夏柳所掌握的信息并不比他多:“漂亮点的那位是这里的服务生。”

    “另一个呢?”吕品放低声音问。

    夏柳仔细想了一想:“也是服务生。”

    漂亮点的那位忽然意识到吕品是新顾客,于是做了一个要去倒茶的姿势,吕品出于条件反射说了句“不用麻烦”,她就迅速回归原位了。

    扬言要封卡的女孩也很快进入工作状态,和颜悦色地跟夏柳闲聊起来。过了一会儿,夏柳切入正题:“现在有空位么?”她说:“满了,还有三四个在等。”只见几个人坐在蜕了皮的沙发里,心不在焉地看着报纸,面色凝重。那时候网吧虽然多,规模却都很小,远远满足不了庞大的需求。

    夏柳扫了一眼整个网吧,又微笑着跟所有人打招呼:

    “见鬼。”

    隔间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个胖胖的男人,貌似老板。此人对武侠小说颇有研究,一出场就很深沉地凝视着夏柳,忽然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夏柳也变得面无表情:“不该看的东西。”

    老板说:“你不该来。”

    夏柳说:“我已经来了。”

    老板:你看见没机位了。

    夏柳:来了才知道没有。

    老板:走还来得及。

    夏柳:去哪里?

    老板:你来的地方。

    夏柳淡然:四海漂泊,网络为家。

    老板一指沙发:只要你肯等,迟早都会有机位的。

    夏柳悲愤交加:已经有四个人在等了,难道要我排在第五个么?

    老板:你错了。

    夏柳:哦?

    老板:你最快也得排在第八个,因为有三个人电话订了位。

    夏柳: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让我插队?

    老板:众目睽睽,不宜偏私。

    夏柳:可为了抢机子,我这么早就起床了,脸都没洗!

    老板长叹一声:“只能说遗憾。”

    然后转身“训斥”服务生:“跟你们讲过多少遍了,没洗脸的网虫不论多么英俊潇洒,都不让进!”

    两人旁若无人、煞有介事地一唱一和,早已惹得几个女孩忍俊不禁,终于一片花枝乱颤。

    这个网吧老板就是杰哥,他听说吕品是来学习上网的之后显得异常兴奋,坚持要亲自向他传授网络的基础知识,并且免费让他上机操作两小时——这就是为什么多年以后,吕品固执地将杰哥列为中国网络发展史上的先驱之一的原因。

    二十一世纪不懂网络的人就是文盲,通过杰哥和夏柳的精心栽培,吕品终于从盲流的阴影下解脱出来。其主要标志就是他终于清楚地认识到:“鹰特奶”并非一种饮料,“伊妹儿”也不是村里那个叫小芳的姑娘。

    不过懂归懂,本性却难移,在此之前吕品对网络并没有很大的兴趣,之后他也没有象大多数人一样沉迷于它。吕品常对朋友们说,若生于三国他就可能是曹操。这是指他自己那多疑多虑的心理状态,面对那一个个素不相识而又千奇百怪的网名,一想到那代表着天涯海角形形色色的人,他的心里就充满了猜测与不安,不去接触他们也就罢了,若要交往起来,他必定会给对方的每一句话都打上问号。贸然闯入这“实则虚之,虚更虚之”的网络之中,吕品有一种生不逢时的感觉。

    叶斯水因为现实的爱情生活太忙不怎么上网,却也提醒吕品:“你不要总是如此缺乏安全感。”

    吕品辩解道:“缺钙可以吃钙片,可缺什么也不能缺锌缺盐。”

    叶斯水一脸迷糊:“什么缺锌缺盐?”

    “就是缺心眼。”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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