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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昨日非今日该忘

本章节来自于 岁月是朵两生花 http://www.lishu123.com/117/117685/
    们知道,大部分男人生平最热爱的事就是花钱和其他男人分享同一个女人,俗称嫖妓;最痛恨的事是其他男人不花钱就和自己分享同一个女人,俗称戴绿帽子。

    从奴隶社会到封建社会,跳过资本主义社会进入到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尽管生产关系发生了巨变,连黄河都前前后后改道了七次,但男人们在这方面的价值观丝毫没有受到外力冲击,坚挺地传承了数千年。为数众多的男人们始终热爱嫖妓而不热爱戴绿帽子,并且,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一般不会迎娶一个婚前就给他们戴了绿帽子的女人,比如说未婚妈妈。

    所以,非常理解席间栏目组众位对这样一个未婚妈妈居然能找到男朋友这件事不加掩饰的震惊。当然这纯属误会一场,但这种事向来越描越黑,说得太多反而容易让不明真相的群众更加不明真相,从而产生不必要的联想。

    桌上的食物很快被们吃完,大家纷纷作鸟兽散。人走得差不多了,何大少突然来到们这一桌,径直坐在周越越身旁。

    周越越闷头喝汤,何大少低头把玩一个打火机,大家都没有说话,火光一闪一闪,气氛真是扣人心弦。和颜朗被气氛感染,双双停下筷子望着他们。

    终于,在一闪一闪的火光中,周越越率先开口:“伍老师两年前离婚了,这事儿知道吗?”

    何大少望着周越越喝汤的侧面,镇定地说:“这两年一直在悉尼,她的事不知道。只知道的事。”

    可周越越丝毫没有被感动,无动于衷地说:“难怪没看到们双宿双飞,原来先单飞到欧洲去了,欧洲好啊,欧洲女的身材都好。”

    和颜朗沉默了。

    何大少嘴角抽了抽,也沉默了,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不甘沉默地说:“没去欧洲,悉尼不是欧洲的。”

    想完了完了,他怎么能和周越越讨论地理问题。

    周越越果然放下碗,自言自语地说:“不对啊,悉尼怎么不是欧洲的了,悉尼有个歌剧院吧,就是因为有这个歌剧院,悉尼才被称为音乐之都的,音乐之都是欧洲的吧。那悉尼肯定就是欧洲的了,没说错啊。”

    这番话逻辑严密,有条有理,和颜朗双双被她绕晕,坐进椅子里思考悉尼到底是不是欧洲的。

    难得何大少还能保持头脑清醒,一针见血地反驳:“说的音乐之都是维也纳,维也纳是欧洲的,但悉尼不是欧洲的,悉尼是大洋洲的。”

    虽然他头脑清醒,思路清晰,但显然他已经忘记了来找周越越谈话的初衷和主题。

    他们俩还在讨论地理问题,因为周越越完全是个地理白痴,而她又很固执,导致对话进展得异常艰辛,并且越来越向不知所云的方向发展。和颜朗终于看不下去,颜朗说:“走吧,们去楼下找干爹。”

    秦漠已经等在楼下,正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翻报纸。那个角落的灯光并不十分明亮,他的侧面在光影作用下模糊难辨,姿态有一种特别的悠闲。像是闻到一股潮湿的海风,铺天盖地吹来,还带着鱼腥味儿,鼻子突然一酸,有人说:“想要赶上他的步伐?他走得那么快,除非是海洋上的风。”转头一看,楼梯上只有和颜朗,和们离得最近的一个陌生人是楼梯下一个穿大红旗袍的服务员。觉得这真是莫名其妙,难道现在做梦也兴留后遗症了?而且那是一个多么烂的比喻啊,为什么要赶上他就必须成为海洋上的风?难道说,如果是海洋上的风,就方便掀个浪头把他拍死,于是他就走不快了?

    秦漠喝了酒,不方便开车,们只好打的去大世界。

    车开到大世界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灯火辉煌的建筑物,以为走错了地方。说:“这是KTV吧?们不是来见家人的吗?”

    秦漠说:“嗯,地方她定的,她喜欢唱歌……”

    话没说完,突然用力拉了一把的手臂。和他原本面对面站着,被他一拉,很自然就跌进他怀里。

    这一跌跌得非常重,的头正好撞在他胸膛上,脑子被撞得嗡了一下,而秦漠居然一声都没吭,真是好样的。

    背后响起两个小伙子的声音,一个说:“走路小心点儿,差点就碰到人了。”另一个说:“还不是追?”又赶紧跟说,“对不起啊。”

    秦漠把放开,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额头,问他:“没把撞疼吧?”

    他笑了笑:“还好。”差点撞到的小伙子还在一个劲地道歉,转身去安抚他们,刚抬起眼睛,愣了。

    这真是冤家路窄,两三米远的地方,林乔正抄着手冷冷看着,他旁边依然跟着阴魂不散的韩梅梅。以前对韩梅梅其实没有别的想法,还很赞赏她的毅力,但自从她带着两万块钱要求离开C城之后,对这个女的就完全没有想法了。当然,如果她那时候是带着两千万来要求离开,那效果就大不一样。

    秦漠靠近:“认识?”

    说:“嗯,算认识吧。”想了想觉得不该欺骗他,补充道,“其实是初恋和他女朋友来着。那女孩儿上次也见过。”

    秦漠弯腰去牵颜朗的手,没看清他的表情,颜朗别扭地躲闪了一下,秦漠靠近他耳朵说了句什么,颜朗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顿时大放光彩,不仅不躲闪了,还主动牵住秦漠的手使劲握了握,看得分外惊悚,背上起了层鸡皮疙瘩。

    秦漠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两支棒棒糖,柠檬味的递给颜朗,草莓味的递给。接过糖来撕开糖纸,他说:“要过去跟他们说说话吗?”

    含着糖摇了摇头。他拍了拍的肩膀:“那进去吧。”

    经过林乔身边时,下意识看了他一眼,他表情沉默,眼神冷淡,像一尊雕塑。而突然想起那一年,他在电影院门口牵住的手看着苏祈和追求她的学弟时也是这个表情。他好像喊了一声,轻轻的:“颜宋。”又好像被风吹散了,是幻听。想不管是不是幻听,就算为此而停下脚步又能跟他说什么呢?说今天天气真好,天上居然还能看到星星真是好难得?或者女朋友身上这条裙子挺好看的,在哪儿买的啊,们俩真是太般配了?而事实上,当两个人之间只剩下谈论天气和恭维彼此另一半这样的话题,也说明这两个人的关系确实到头了,要想再进一步就只有寻求负增长了。

    刚才差点撞到的小伙子跑过来搭住林乔的肩膀:“发什么愣呢,快跟嫂子一起进来啊。”

    韩梅梅拉了拉林乔的袖子。

    此时,大厅里飘出来一首歌:眉间放一字宽,看一段人间风光,谁不是把悲喜在尝,海连天走不完,恩怨难计算,昨日非今日该忘。一边想这可真是应景啊一边跟着哼了两句,赶上秦漠的步伐。昨日非今日该忘。

    半个小时后,琢磨出来一个人生感悟,并且认为它确实是真理。那就是,人生实在太无常了,比中央电视台的天气预报还要无常。

    这个真理出炉的时候,秦漠带颜朗去厕所了,包厢里灯光幽暗,屏幕上是《发如雪》的MV,被调成了静音,水陆空三栖明星郑明明正攀着的肩膀要跟说悄悄话。

    秦漠口中想要见颜朗的家人为什么会是和他闹绯闻的郑明明,或者说郑明明怎么会和自己亲表姑妈的儿子闹上绯闻是至今都没有弄明白的问题。看来周越越说得不错,要做个好明星,就得会搞事,把故事搞成事故,把事情搞成情事,真名士,自风流,真明星,自风骚,对待娱乐圈,们永远要有一颗颠倒黑白的心。

    但无论如何,这对于颜朗来说是一个福音。

    颜朗乍一看到郑明明,先是愣了半天,愣完立刻扑上去亲了人家一口。等秦漠介绍完“这是表妹”之后,他已经沉着而不失腼腆地跟郑明明求婚了。

    他说:“和干爹属于旁系三代血亲以内,婚姻法注定们今生不能结婚。但不要害怕,和没有血缘关系,刚才亲了,会对负责的,再等十一年,等初具规模就可以把娶回家了。”

    郑明明抽着嘴角半天回不了神,秦漠揉了揉颜朗的脑袋,一本正经地夸奖他:干得不错。而受都市重生小说的影响,终于开始认真思考,即使颜朗不是穿越来的,有没有可能是重生来的呢?

    和郑明明合唱了首《嘻唰唰》。唱到“拿了的给还回来,吃了的给吐出来”时,大家都饱含感情,并且发现彼此有着相同的价值观和是非观,很自然就亲切起来。

    颜朗一直坐在郑明明身边,而秦漠一个人占了大半的沙发,坐在一旁削鸭梨。

    郑明明没要果盘,玻璃茶几上用个小篮子装了好几只违反时令的水果,每样有且仅有一只。

    秦漠削梨削得很大气,锋利的刀子沿着他修长的手指直直扎进鸭梨圆滚滚的身体,微一用力,简直皮肉横飞,看得心惊肉跳,生怕他下一刀下去就把手指削没了,赶紧过去阻止。

    他把刀子和惨遭蹂躏得只剩半只的鸭梨递给。

    把皮削得特别薄,一圈一圈拿给他看,再把削好的鸭梨放到他手里。他拿过刀子就要把它分开。想这果然是国外长大的人,一点都不懂泱泱大国传承了几千年的封建迷信,赶紧拉住他的手:“这个不能用刀子分,分梨,分离,不是好兆头。”郑明明正在唱歌,音响效果特别好,导致他完全听不到在说什么。凑近他耳边又重复了一次,“这个不能用刀子分,分梨,分离,兆头不好。”

    他停住刀子,也靠近耳边,道:“考一个脑筋急转弯,一个三口分量的烧饼,不能用任何工具等分,要保证在场的三个人都能吃到,该怎么办?”

    类似的脑筋急转弯做过成千上百,根本不用急转弯,随口就能回答:“不是三口分量吗,这还不简单,一人一口就行了嘛。”

    话说完被半只雪梨堵住了嘴巴,下意识咬了一口,秦漠若无其事拿起咬下一大口的雪梨也咬了一口,然后拿给颜朗。颜朗正陶醉在郑明明的歌声当中,完全没意识到秦漠递给他的是什么,拿着就往嘴里送。

    目瞪口呆。

    正好郑明明的歌唱完,换歌间隙,包间安静下来。秦漠把玩着手里明晃晃的刀子说:“是教的这个方法啊。”

    想了一下,觉得他说的都是事实,完全不能反驳,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鸭梨咽下去才想起:“关键是不卫生啊。”

    秦漠说:“嫌弃不卫生?”

    连忙摆手:“没有这个意思没有这个意思,是说先咬了一口,又咬了一口。”说完这句话觉得脸红了,接下去的话就很小声了,“对不太卫生。”

    他端起茶杯来喝了口水道:“没什么,从前……”想起什么似的愣了愣,后半句话淹没在下一口灌进喉咙的凉水中。

    他这个从前说得莫名其妙,固然好奇,但也不好意思去问,只好学他也端起茶杯喝水。

    颜朗痴望着心上人,一脸虔诚地啃完了鸭梨。郑明明已经连续唱到第七首歌,依然精力十足,并且每一次换歌间隙都不忘强调:“下一首是擅长的,们都别跟抢啊。”三番两次逼退拿话筒的手。

    觉得K歌这个活动好比K人一样,必须要全民参与才有意义,而目前这个模式实在太让人没有参与感,就好像嫖客兴致勃勃地跑到青楼,结果被老bao告知今天全妓院公休,楼里的姑娘都只能看不能摸……

    默默地等待到底哪首歌是郑明明不擅长的,等了半天,发现没有哪首歌是她不擅长的。即使唱完《青藏高原》的整个高音部,她也没有如所愿英雄气短,反而抖擞起精神又开始唱黄立行的《最后只好躺下来》。这首歌真是唱出了对她的心声,并且觉得大家肯定都是这么想的,希望她唱着唱着体力不济倒下来,从而让出话筒。一山不容二虎,一个KTV包房不容两个麦霸。

    秦漠坐到身边来,嘴唇动了动,靠近去听,他说:“怎么没精打采的?”

    想了一下,实话实说:“K歌嘛,就是要互动嘛,互相都要动,看,们这个简直像在听演唱会,太不互动了。”

    他了然点头,转身和负责点歌的服务员小妹说了句什么。

    《最后只好躺下来》明显还没唱完,音响猛地一顿,悠扬乐声转瞬响起。郑明明茫然地睁大了眼睛,显然是没料到有人敢在她还没唱完的时候就切歌。在心中对秦漠叫了声好,一边去拿话筒一边使劲回忆新播的这首歌到底会不会。可连话筒的一个角也没摸到,手被人用力一拽,膝盖在转身时猛地撞上玻璃茶几,麻得一个哆嗦,软进秦漠的怀里。

    他两只手抱着,低下头来,模糊灯光下,微皱了眉头。

    突然想起有次陪周越越去影楼照艺术照,照相师傅说,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最适合自己的光影,只要找到这个光影,合理运用,就会发现,明明镜头是对着的但拍出来的照片完全看不出来拍的是……

    这位照相师傅深深迷恋芙蓉姐姐,特别讨厌郭敬明。他认为当今的明星,上到演电影的下到写书的,只有芙蓉姐姐不懂光影技术,由此显得她分外朴素可爱;而郭敬明太精于PS及对光影的玩弄,由此显得矫揉造作。虽然觉得是他误解了郭敬明,也许人家只是想着多学一门手艺傍身。

    和周越越从始至终都不相信这位师傅。但这一刻,看着秦漠在橘色灯光下一张陌生而英俊得令人发指的脸,突然觉得,也许这就是最适合秦漠的光影。

    这可真是一个红颜祸水啊。

    膝盖在经历了漫长一麻之后,终于从骨头深处往外痛出来,有往下滑动的趋势,秦漠更紧地抱住,声音沉沉,响在耳边:“怎么了?”

    膝盖和牛仔裤的布料一摩擦,又是一个哆嗦,张了张嘴巴,觉得声音都是抖的:“干吗突然拉啊,膝盖撞茶几上了。”

    郑明明突然凑过来:“是笨蛋啊,刚点的那首是舞曲,秦漠拉肯定要跟跳舞嘛,去拿什么话筒啊?”

    愣了一下问他:“点舞曲做什么?”

    他正俯身帮揉膝盖,一只手牢牢握住小腿固定,另一只手很有分寸地掌握着揉捏力道,刚才被撞到的地方变得有点痒又有点酸。他抬头问:“还疼吗?”

    莫名觉得心慌,一边摇头一边继续问他:“点舞曲做什么?”

    他站起来揽住的腰,把拉到荧幕跟前:“不是说缺乏互动?”

    舞曲还剩一半,郑明明拿着话筒在一边大喊重来重来,颜朗看郑明明喊也跟着喊,服务员小妹手忙脚乱,赶紧重来。想,固然秦漠理解的这个互动和设想的互动天差地别,但人家这么好心地处处为着想,尽管着想的方向很不对头,也不应该挑三拣四,拂人家的面子。但从来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跳过舞,音乐响起时,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他拉过的手搭在他的肩上,手下是毛衣柔软的触感。依稀记得好像有一只手要互相交握,小声提醒他。他笑了一声,将的右手握住。曲子很熟悉,总觉得在哪里听过,但这辈子没和哪个男的在清醒状态下这么长时间贴近过,难免紧张,而且觉得势必要踩到他的脚,就更加紧张,完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曲子的问题。

    他身上有酒的味道,一直低头密切关注脚底下的情况。他好像丝毫不担心被踩到,节奏踩得又稳又从容。他捏了一下的手:“在看哪里?”

    心尖突地一跳,连忙抬头:“没看哪里。”

    他叹了口气:“别紧张,跟着就好。”

    也叹了口气:“跟不上,从来没跳过舞。”

    他搂了搂的腰,笑了一下:“跟得上。”

    绕过他的肩膀,郑明明正在对面叉着腰喝水,颜朗若有所思地看着们,发现望他,立刻移开目光,假装欣赏茶几上一个装牙签的玻璃罐子。

    秦漠带着转一个圈:“现在自然多了。”

    嘿嘿笑了两声:“是带得好嘛。”

    他愣了愣,突然靠过来贴得很近,气息就吹在耳边上,直发痒,想挠一下,手又被他握住,他在耳边说:“宋宋,给讲个故事,想不想听?”

    他就这么紧紧靠着,一副就算不想听也要强迫听下去的架势,真是令人无从选择。但这件事其实也没什么好选择的,即使他不强迫,也会欣然一听,因为有一颗八卦之心。

    秦漠说:“宋宋,还记不记得十二年前?”

    想这跟有什么关系,不过也许这只是他的习惯,就像《诗经》里说正事之前总要先讲点不相干的转移下大家的注意力,比如在痛斥丈夫变心之前先讴歌一下桑树的生长情况什么的,文学上称之为起兴。

    摇了摇头,说不记得了。他没在意,声音沉得别有韵味:“十二年前,妈生病,陪她回国疗养。和一个女孩子成了邻居。那年……那年她十六岁。”他顿了顿,像在思考接下去该怎么说,“二十二岁生日,妈喜欢热闹,在家里办了个舞会,她也来了,还有她的男朋友。那天晚上她一直坐在角落,谁也不理,仅有的四支舞是和跳的,就是这支曲子,一直是这支曲子。”

    终于听出点门道来,原来他是要讲他的情史。

    点头说:“这首曲子蛮好听的。”

    秦漠看着的眼睛,很久没说话,而舞曲也行将结束,被他看得直发毛,在最后一个音符停止时,他终于开口:“一直没告诉她,那天晚上,其实很高兴。”

    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居然是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回忆起年少时和林乔的一段孽缘,不禁油然生起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唏嘘之感。联系自身情况发表意见:“没告诉那姑娘也好,万一人家不喜欢,又特别心软,就该三个人都痛苦了。”

    秦漠没说话,半晌,轻轻拍了拍的背:“看,们一直都配合得很好。”

    郑明明又唱了两首歌。

    颜朗水喝得太多,吵着要上厕所,被秦漠带出去了。

    失去百分之七十的听众,郑明明的演唱热情无以为继,立刻丢下话筒,过来找说话。而在和她说完话之后,也不得不上了趟厕所。

    在厕所里结结实实洗了个冷水脸,水珠从脸上滑下来,落进脖子里,冻得人直哆嗦。

    郑明明抓紧时间说了很多废话,这些废话废得让人完全归纳不出大意和中心思想,行将结束之时,好像随口问了她句什么,针对那个不知道是在问什么的问题,她回答说:“特不待见苏祈,真的,所以凡是她反对的就是赞成的,凡是她批判的就是拥护的。肯定是她要反对和批判的,看着就特别亲热。哦,不认识苏祈,没关系,总有一天要见到她。她是后妈带过来的女儿。前年她出国,爸让秦漠帮着照应一下,她就喜欢上秦漠了,听Vanshirly说她在纽约也不好好读书,没事儿就往秦漠的事务所跑,还转了系,非要读建筑。哦,也不认识Vanshirly,那是秦漠的秘书,嗨,反正跟秦漠都这样了,早晚全部都会认识。苏祈她妈说她以前自杀过,为了前一任男朋友的事儿,好不容易对感情乐观起来了,千万不能再受刺激,怕她再自杀一回,们体谅她自杀过,也不好说什么。可秦漠又不能因为她自杀过就娶她嘛,结果她就跑去找表姑妈,就是秦漠她妈,打算曲线救国,彻底惹火了秦漠,她一看秦漠火了,又跑去自杀了,可惜救活了,她怎么就那么喜欢搞情杀,真是搞得们家永无宁日……”

    深刻思考郑明明口中的这个苏祈到底是不是记忆中的那个苏祈,前后对比一番,觉得希望不大。曾经为情自杀仿佛是两个苏祈除了名字之外唯一的共通点,但这个共通点实在太不具典型性,完全不能成为判断标准。随着社会物质财富的增加,丰衣足食的今天,大多数有条件的姑娘都曾经为情自杀或梦想为情自杀,已经成为一种……社会文化。而假如上天执意如此安排,让爱着秦漠的苏祈和爱着林乔的苏祈成为一个人,那就只能化用一下丘吉尔首相的那句名言了,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情人也没有永远的情敌,只有永远的……情杀。

    走廊上四面楚歌,震得脑袋一阵一阵发晕。开门关门之间,各个包厢里飘荡出来的歌声歇斯底里混在一起,如同魔音灌耳。都说下班后来K歌能够使人得到放松。看来这种放松必须通过放纵来达到,真是欲要放松,必先放纵,欲要放纵,只需放松。

    本来以为今天晚上已经足够跌宕起伏,转过一条过道,拐角处林乔颀长的身影却告诉,否极泰来、乐极生悲是亘古不变的真理,生活很精彩,故事也许并未结束。

    预感将要有事发生,因为林乔所在处是回包间必经的过道,想绕远路避开都不可能,真是设计上的一个重大失误。他就站在那个地方,静静地看着。赶紧回头看了一下身后,发现没有其他人,确定他的确是在看着。

    嘈杂乐声中忽然传来玻璃器皿落地的一声脆响。低头一看,发现是走动过程中不小心带倒了过道上做装饰的一只小花瓶。毫无知觉,它却哗啦一倒又哗啦一碎,可见带倒它确实不是蓄意为之。

    呆呆看着眼前这摊花瓶碎尸,觉得此事必然不能善了。果然立刻不知从哪里蹿出来一个如花似玉的服务员,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摆出职业微笑:“小姐,们歌城规定损坏公物要理赔的,这个花瓶三千,您是现金还是信用卡结账?”

    脑袋里顿时一麻,赶紧接过她的话赔笑:“看,身上没带那么多钱,不然这样,把这里打扫了,也减少们的服务成本,再把身份证押在这里,回头给买一个一模一样的赔过来?”林乔仍然抄着手在不远处看着。那是在连面子到底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的年纪里就喜欢的男孩,而那个时候在他身边就很要面子了,多年后今天这一瞬,在特别没有面子的情况下遭遇他驻足观看,的感想很复杂。但也只是复杂了一瞬,立刻想到这个举动虽然有点丢脸,可说不定能和对方从理赔三千和解成理赔三百,心中顿时释然。那花瓶在批发市场最多不会超过三百,把这个歌城里水果们的标价和外边正常水果的标价除一个倍数,再用这个倍数去除花瓶的价格,就可以轻易弄明白。

    服务员再从头到脚打量一眼,职业微笑摆不出来了,皱眉说:“那您等等,去请示一下们经理。”说完小碎步跑开。

    隔壁包厢门突然打开,乐声飘出来。林乔没有回头,侧身靠着墙站在那里,穿着衬衫和棕色毛衣,居高临下,风姿卓然。那时喜欢他,是喜欢他最初在阳光下的一个侧面,虽然漂亮,在这个女人比男人还男人、男人比女人还女人的错乱时代里,却难得的一点都不阴柔女气。有男声哼唱道“在心底,千万次的练习,千万次不停的温习,只怕已来不及,只是还没告诉,对不起爱,没有无法呼吸”如何如何的。叹了口气蹲下来捡玻璃,谁离了谁无法呼吸呢?正解只有人离了空气无法呼吸。

    林乔走到身边来,抬头看他,半晌,他说:“变了很多。记得那时候,什么都不在乎,口头禅是不为五斗米折腰。”

    一个没留神玻璃划破手,血珠浸出来,他一眼看到,蹲下握住的手指,本能挣扎,他手一紧,突然道:“这是什么?”他的目光逗留在手腕一道弧形伤痕上,那正是当年自杀留下的刀疤。

    他学医,手腕上这道疤保存完好,太容易辨认,还没等回答,他已经自行参透答案,慢慢抬头望着:“颜宋,自杀过。”想这是个陈述句,无需回答,继续要把手指拽出来。他却突然发狠,一把将拉起来压在墙上,声音都在颤抖,“五年来,一直在找,跟说过得很好,说过得很好,怎么能去自杀?”

    从没见过他这样,场面完全不可控制,被他压得简直不能呼吸,但好歹听懂了最后那个问句。这个问句深深刺激了,沦落到自杀这件事是第二不愿回忆和面对的过去,虽然未遂,但觉得,那一刀下去,毕竟还是杀死了一部分自己。尽管大部分人的棱角总有一天都将无一例外被磨圆,不管幼年时有没有发过“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宏愿,但人家的棱角是被社会磨圆的,是正品,的则完全是被自己用刀片一点一点削圆的,是个山寨产品,保质期有限,副作用明显。但是,那时候确实没办法啊。望着过道上几盏壁灯说:“不要以为是为情啊为爱的,妈坐牢了,外婆重病了,也没书念了,们家没钱,连五斗米都没有,不自杀就只有沦落风尘了,看,也是过不下去。日子要能稍微好过点,谁还去自杀啊……”又在心里想了一遍,反应过来这话不对,没有普遍适用性。正想改成“日子要能稍微好过点,正常人谁还去自杀啊”,被林乔的神情震住了。

    他紧蹙起眉头,脸色苍白,好像伤害了他,或者他正在被急性阑尾炎加胃穿孔伤害……总之,那一贯云淡风轻的表情很……不云淡风轻。

    被他惊吓得忘记手上的动作,不知道是不是灯光原因,觉得这个人突然变得陌生,他捧住的脸,在微微地发抖:“在找,也在原地等,不让找到,也不来找。”

    反应了好一会儿,又无言又惊讶:“们两个只是朋友,而出了那样的事,以为们的朋友关系就已经到头了,不管来找还是去找,都毫无道理,说是不是?”

    他突然笑了一声,把头埋在肩膀上:“经历了这么多事,还认为们只是朋友?就不知道对……”

    心头一跳,预感这将是非常重要的一句话。

    一般来说,为了戏剧冲突,不管是言情小说还是武侠小说,像这样的重要台词从来不可能一次性表达清楚,要不是说话的人突然遭遇暗杀,要不就是听话的人突然遭遇暗杀。此时此刻,和林乔虽然安然无恙,但他这句话仍然没能说到最后。原因无他,被突然出现的韩梅梅打断了……想,这也算是符合小说创作规律吧……

    符合小说创作规律的韩梅梅无声无息站在两米开外,咬着嘴唇,怕惊动什么似的,轻轻说:“林乔,医生说身体不好,不要太激动。”

    这句话就像一道僵尸符,贴在林乔的身上,他伏在肩膀上顿了一下,慢慢抬起头来。而的胸口像涌进一团火,又热又呛人。

    说话说一半憋着和上厕所上一半憋着一样叫人不能忍受,执意问一个究竟:“对什么?”其实已经能猜出来他要说什么,但想象中的这个答案对来说实在太过刺激,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

    他动作轻柔,放开,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看着他的眼睛,都不知道哪里来的灵感,说:“林乔,是不是喜欢?”

    这句话一落地,所有人都像被吓了一跳,也被吓了一跳。韩梅梅首先反应过来,激动反馈:“颜宋,别血口喷人。”她这个成语用得很失败,而却突然平静下来。

    林乔依然保持沉默,抿着唇角,整个人都紧绷着,表情却像海沙垒建的城堡一样脆弱,仿佛这句话竟然伤害到他。很久,他慢慢地笑了一下,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笑容也显得冰冷苍白。他退后两步,淡淡道:“不喜欢,从来就没有喜欢过,怎么会这么想?”

    从包厢出来太久,突然就觉得冻人。明明是柔和的灯光,却没有温度。幸好是这个答案,这个答案才合情合理嘛。不然兜兜转转五六年,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都是在干什么。看着那些洒下来的灯光,说:“嗯,这样就最好了,看,一直想找谈话,以前有心结,一直躲,其实现在还是有心结,但今天已经说到这个地方了,干脆就一次性说清楚吧。那天,追苏祈去了,他们都说是的错,妈让去苏祈床前下跪。后来去苏祈他们楼下跪了两天。和苏祈两个人,不能单纯说恨或者不恨。当年自杀的时候就想,这些虽然是的错,但要是没有遇到就好了。真的,要是从一开始没遇到就好了。一心想忘掉以前的事,好好生活,总不能如愿,就是因为每隔十天半个月的就能看到一次,也忘掉以前的事好好生活吧,咱们以后都注意点,为了彼此好,再也别见面了。”

    他看着,他的眼睛真是漂亮啊,他就那么看着,想也许这辈子就这么一眼了,也看着他。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韩梅梅急忙过来拉住他。想了想,说:“上帝保佑,再不见了,林乔。”他停住咳嗽,手盖着眼睛,半晌,说:“好,再不见了,颜宋。”

    但忽略了一个问题,这个歌城为了追求……梦幻感,走廊两边安的全是玻璃幕墙。说完这句话转身抬头,立刻和印在玻璃中的林乔再次相见,还说了上帝保佑,上帝真是太伤害。

    正在发愣,镜中的他突然急步到身后,在还没来得及迈出下一步之前紧紧抱住了。他的头埋在的肩颈处,慢慢地,温热的液体湿润了裸露的肌肤,脑袋里空白得没有半点想法,觉得这状况真是不知所云,他不喜欢,他女朋友就站在们身后,他居然抱住?想了半天,领悟过来,大概是为了纪念们终于死去的友情,一时怅然。在韩梅梅又惊又怒乍红乍白的脸色中,他终于放开,却像一句话卡在嗓子里总也不能说出,也确实什么都没有说出。他转身而去,步子迈得又大又急,像很多年前,傍晚时分,他永远和苏祈走在前方,留给一个背影,倒映着日光。

    想,那一场荒唐的青春,总有一天要在记忆深处落幕,就像姑娘终将变成徐娘,一半的徐娘还要再生下姑娘,这是生物规律,不容动摇,并且一定会成为现实。而最野蛮原始的生物规律,却往往是凌驾于一切社会法则的东西。

    想通这些,回味一遍,觉得有点哲理,到底哲在哪里,又说不太明白。但没有关系,明白的道理就不是哲理了,哲理本来就是不明不白的道理。

    前方指向走廊尽头,尽头旁有一条岔道,岔道的尽头还有一条岔道,通往郑明明定的312包间。

    瞪大眼睛,举步前行,拐过一条岔道,又一条岔道,一路寻找,艰难辨认,终于看到312,还有靠在312门外抽烟的秦漠。

    香烟在他指间不动声色地燃烧,暧昧灯光下,绘出一幅流畅剪影。

    两个候在一旁引路的服务员正悄声议论,一个对另一个说:“人哪,长得帅并不可怕,可怕的就是连抽烟都抽这么帅……看看,男朋友拿烟的动作就没他这么……”她思考半天,用了个很时髦的词,“这么有feeling。”她描述得很形象,在远眺当中定睛一看,果然很有feeling。

    但是秦漠很快就结束了这个有feeling的动作,揉了揉额角,侧身往烟蒂桶里灭烟头。急步路过这两个服务员,走到他身边,准备开门和他一起进去。他在背后叫的名字,转身看他有什么事。

    然后,是长达十秒的寂静。

    十秒之后,的大脑开始正常活动,再用去一秒,缓慢地反应出当下形势。

    当下形势不容乐观。

    不容乐观的当下形势表现在……被秦漠抱着,确切地说,是被他半抱着困在了墙壁和他之间。看来今天晚上和这个KTV的墙根真是特别有缘。他左手禁锢住的腰,右手握住的两只手腕。他的力气之大,就像被他握在手心里,完全无法反抗。而老实说,其实也忘记了反抗。

    身体贴得太近,脖子以下部位基本不敢随意动弹。他今天晚上喝了不少酒,有白酒又有洋酒,气息里全是氤氲的酒分子,夹杂着特别的烟草味道,让人脑袋发蒙。

    结结巴巴地说:“,喝醉了?”

    他冷静地说:“看起来像醉了?”说完更紧地搂住了的腰。

    头皮一麻,赶紧摇头。

    他笑了一声,额头抵住的额头:“宋宋,这么聪明,不会不知道想干什么。”

    尽量把头往后仰,但是往后仰的结果就是后脑勺紧紧挨着墙,和他从额头抵住额头蓦然变成鼻子抵着鼻子。鼻尖就是他沉稳的呼吸,简直欲哭无泪,心口突突直跳,快喘不过气了。一心认为他喝醉酒,想拯救他于迷途之中,挣扎着道:“真不知道想干什么。”

    他的嘴唇一下贴过来,大叫:“知道了知道了,……”他咬了鼻尖一口:“晚了。”

    而下一刻,他的嘴唇已经贴在的嘴唇上。脑海里仿佛有一个巨大的东西瞬间爆炸,迅速传遍全身,震得从头到脚一片空白。

    他咬着的下唇,一点一点侵入的口腔,而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的舌头长驱直入,像一阵急雨携着狂风,舌头被他缠着绕着,觉得腿都在发抖,鼻子里哼出微弱呻吟,身体像被谁从内部点燃,一点一点烧透五脏六腑。

    神志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两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重获自由,一只手搭在秦漠肩膀上,一只手靠着他的胸膛。他带着笑意看着,毛衣下面,能感觉到强有力的心跳……他还活着,也还活着。

    瞬间,不知道作何感想,脑海里只能反复飘荡两个想法,第一,被强吻了,第二,被强吻了居然没有反抗,很顺从地、水到渠成地就被强吻了……这个认知简直叫人绝望。五年来一直洁身自好,想到自己有个儿子,不能拖累祖国大好儿郎,数十年如一日地和广大男性朋友们分河而治,互不染指。朋友们都说不是个随便的人,也一度赞同他们的说法,但直到今天,此刻,才发现,不是个随随便便就随便的人,但随便起来就会超越一般人……

    伸手推他,他却顺势握住的手指。要挣出来,他挑了挑眉。说:“快放开快放开,没看到有人在看啊?”

    那两个服务员站在十来米远的地方根本就没挪过步,傻傻把们俩望着。

    他瞟了她们一眼,又转过头来,半点没有要放开的意思,脸上却是一副君子表情,他说:“这件事不挑明,好像再怎么也是在做无用功……”

    脑子里一个激灵,感觉好像知道他在说什么,再一感觉,好像又不知道了。

    他说:“们认识一个多星期了,觉得对怎么样?”

    愣愣说:“很好,是个好人。”

    他说:“那觉得为什么要对这么好?”

    回忆前文说:“因为是颜朗他干爹,这是母凭子贵。”

    他皱了皱眉:“错了。那是因为正在追。”

    不知道哪里的门突然打开,又蓦然关上。想,刚才是出现幻听了?

    幻听依然在继续。幻听说:“很震惊?”

    艰难地点头。

    幻听再说:“从来就没想过?”

    再次艰难地点头。

    幻听突然打了个喷嚏,声音一下子真实起来,连忙抬头:“感冒了?”眼睛瞟到他的袖口,又加了句,“袖扣好像松开了。”

    他放开的手低头扣松开了的袖扣,半天没扣上,看得在一旁暗暗着急。他突然停下手上动作,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说,刚才说的那些都听清楚了?”

    经他一提醒,的大脑立刻一片空白,而且空白得不同一般,就像高考交了白卷,空白的同时,脑袋上还直冒汗。

    抹了把头上的虚汗:“听清楚是听清楚了,就是没怎么明白过来……觉得,可能得好好想想……”

    他看了一眼,沉思片刻:“还是别想了,只是提醒一下,其他的不急,们可以慢慢来。”说完把手伸到面前,“帮扣一下。”

    假装镇定地帮他扣好,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揉揉的头发:“等着,进去拿点东西。”

    秦漠打开门进房了。而终于支撑不住顺着墙脚滑坐下去。

    他居然不是喝醉,他居然是在追,前面两个“居然”居然不是幻听,他居然还说们可以慢慢来?

    就算苍天给一千个可能性,也不敢往这个方向可能,苍天的想法真是太高深。

    像经过一个漫长的助跑,合着固定的加速度,心脏从身体深处出发,发力往外狂奔,越跑越快,急欲挣脱胸腔的束缚。胸口已经被震得发木,估计心跳已达两百,足够发作一场心脏病,并且恍惚地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用200次/分的频率跳动,像一个巨大的万花筒。

    虽然听说过灰姑娘嫁入豪门,可从来没听说过未婚生子的灰姑娘嫁入豪门,抬头看了会儿走廊上一盏盏光晕暗淡的壁灯,觉得这件事完全背离常识,现代科学已无法解释,只能求助于算命。

    从兜里摸出电话拨通,费力吞咽一口口水,紧张地对周越越说:“周越越,快上网帮查一下,对对,就是那个准得不得了的星座小王子的博客,帮查一下这个星期金牛座是不是在走桃花运……”

    秦漠的声音在上方凉凉响起:“金牛座这个星期犯太岁,不走桃花运。”

    手里电话一抖,抬头一看,他已穿好外套,右手提了一个大塑料袋。

    讷讷说:“速度真快。”

    他嗯了一声:“也没多少东西,就两个雨伞。”

    想了一下什么样的雨伞需要用“个”作为量词,一条广告语突然从脑海中一闪而逝:“安全套一直用雕牌,透明套还用雕牌。对,雕牌安全套,用量少,还实惠,一直用它。雕牌安全套,换代了,泡泡漂漂套起来。”这张很多年没红过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

    如今这个时代什么都讲究原生态,男女关系也不能例外,并且在这个方面取得长足发展,已经直接回归到上古“意投则野合”的纯天然原始状态。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二十一世纪环境破坏严重,大自然已不能提供良好的隐蔽环境,使野合的条件受到极大限制,不能“意投则野合”,只能“意投则开房”了。秦漠怎么看都是个走在时尚前沿的成功男士,思想也一定前沿,难道们接下来,接下来就直接奔去宾馆开房了?这简直让人不能接受,抬起头惴惴说:“这个人还是比较保守,就先……”

    他从塑料袋里拿出一把天堂雨伞递给:“外边有点下雨,幸好郑明明带了伞。”

    说:“……”

    他说:“不喜欢这个颜色?”低头又在袋子里翻了翻,“这里还有一把天蓝色的。”

    说:“……”

    秦漠大概是要送回家,他走在前面,跟在后面,一切都很正常,但总觉得好像遗忘了某件重要物品,心里很不踏实。走到大厅,突然一拍脑门想起来:“糟了,忘了有个儿子了。”

    秦漠回头说:“朗朗和郑明明玩得正高兴,到时间了郑明明会把他送回来。”

    想想说:“人家好歹也是个明星,让人家给颜朗当保姆,这样不太好吧。”

    秦漠说:“没什么不好,们走快点。”说完握住的手急步往外走,而此时,身后突然传来郑明明中气十足的大喝:“秦漠给站住。”

    秦漠叹了口气,们一起站住。

    郑明明三两步过来,一把拉住秦漠的袖子:“干吗拿的伞和烟花啊?粉丝送的雨伞就算了,把烟花还,好不容易才买到,打算待会儿去江边放的。”

    低头看了看秦漠提的塑料袋,愣道:“烟花?”转头问郑明明,“不是过来抗议一个人带颜朗的吗?今天什么日子非得放烟花啊?”

    郑明明奇道:“这关小颜朗什么事儿啊?就是过来要烟花的。今天11月11号,光棍节,光棍节就得放烟花,传统嘛。有个诗人还专门写过一首诗来歌颂这个传统,叫《光棍节,们去江边放烟花》,听过没有?”

    在脑海里迅速搜索一遍,表示没有听过。秦漠松开的手拿手机单手发短信。

    郑明明惋惜地叹了口气:“是首好诗啊,居然没有听过,来,念给听。”

    她清了清嗓子:“光棍节

    让们一起一起去江边放烟花

    烟花是夜之情fu眼角流的泪

    光棍是男女比例失调犯的罪

    烟花好美

    光棍好累

    若是一朵烟花

    一定要

    轰轰烈烈燃烧一回

    哪怕大火纷飞哪怕烧掉CCAV

    但不会滥烧一个一个无辜的公民

    若是一个光棍

    一定要

    写一封信给人民代表大会

    请求大会

    或控制男女比例或允许同性结婚

    但不会因为没有大会指定的书信用墨水——英雄牌蓝黑墨水

    这封信注定要被邮局退回”

    她长舒一口气:“怎么样,写得好吧?”

    打心底觉得这首诗写得真是烂,但看着郑明明期待的眼神,实在不忍心打击她,只得含糊点头,顺便转移话题:“写这诗的人是谁啊?”

    郑明明回答道:“的偶像,唐七。”

    秦漠一针见血地指出:“这个叫唐七的不适合吃诗人这碗饭,要认识他就赶紧劝他转行吧,他没写诗的气质,对了,他会什么?”

    郑明明说:“他会写诗啊,就会写诗,诗写得很好。”

    秦漠说:“哦,就是说他什么都不会了?那可以建议他去考公务员。”

    想这话也太毒了,从身体一直侮辱人家侮辱到灵魂,偶像被侮辱,郑明明八成不能善罢甘休。

    郑明明果然没有善罢甘休,瞪着一双眼睛道:“现在就把烟花还给。”

    秦漠拿着手机云淡风轻地晃了晃:“刚在官网留了言,说今天晚上会到江边放烟火,估计15分钟内长江边就会被粉丝包围,还要过去?”

    郑明明咬着嘴唇半天,蹦出几个字:“太卑鄙了。”

    秦漠笑说:“过奖过奖。”

    而突然发现,在这世界上,有些人们一辈子都不要去试图得罪,比如希特勒、墨索里尼、李林甫、和珅、蒋介石、汪精卫、戴笠、秦漠……

    秦漠没有送回家,而是把送到了T大。们俩站在T大靠近研究生宿舍的篮球场上,彼此无话。

    猜测他是要做睡前运动,但看他手里提着的塑料袋的容积,装了烟花就不大可能再装得下篮球了。

    篮球场旁边仅有几盏光线微弱的路灯,天空飘着细雨,附近的雨丝在灯光照耀下空濛无比,离们最远的一个篮球架底下有一对男女正练习投篮。说:“要不打电话找同学借个篮球吧?”

    他扬了扬手里的塑料袋:“放烟花需要篮球?”

    傻了,百思不得其解,他居然来篮球场放烟花?他已经蹲下去掏出打火机来将其中一只引线点燃,一声悠长的哨音破空腾上去,巨大的花盏在半空中炸开盛放,像一朵绿色的大丽菊。

    练习投篮的那对男女愣在原地仰望头上燃开的焰火,他们的篮球滚到们这边来了。

    秦漠捡起篮球扔过去,顺手把打火机递给:“也来试试看。”

    一边在脑海里回想C市有没有关于燃放烟花爆竹的禁令,一边蹲下来拨开打火机的火焰,但篮球场四面透风,火刚拨开就被吹灭。

    秦漠干脆贴到旁边来,小心翼翼挡着风,这下终于成功把火点燃。

    记忆中还是妈没去坐牢之前家里过年放过烟花,一晃都五年多了。有点紧张,火苗舔上去,引线燃得飞快。秦漠一把拉开往后拽了一下,一股气流腾上来,半空中再次落下一片花雨。他一只手揽着靠近耳边:“点的时候别离太近。”停了一下,“这种程度的烟花,一般人相信是不会受伤的,就难说了。”在脑袋里反应两秒,反应出这不是什么好话,抡起脚后跟狠狠踩了他一脚,他闷哼了一声,忍着笑转头关切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小心退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就踩着了,真是不好意思啊。”他耐心看着,抽了抽嘴角:“真是不大方。”难得看他吃瘪,心情愉悦,忍不住得意忘形,蹲下来使劲按了按他被踩的地方,成功听到一声抽气声,抬头假装无辜道:“还疼?是这里疼还是这里疼?那这里疼不疼?”话毕又按了按,他蹲下来目不转睛看着,看着看着,笑容僵在了脸上,开玩笑开过头了……他抬起的下巴嘴唇一下子覆上来,轻轻擦过又放开,眼睛里盈满笑意:“也不是很大方,们扯平了。”

    想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怎么就会去踩秦漠的脚,这根本就是在主动跟人调情嘛。调情这个词一冒出来,立刻被震住了。想了半天,得出结论,一切都是本能,看来在对男人耍手段这方面很有潜力,真是不知道该大喜还是该大悲,这个结论简直让人无从反应,而他已经施施然去捣鼓剩下的烟花了。排成一个巨大的五边形后,他转身招呼:“负责点这两个,来点这三个,一次性把剩下的放完,看能出现什么效果。”

    听他这么一说,也满怀期待,立刻就忘记对调情的思考,欢快地跑过去帮忙点火。烟花爆开前的哨音一阵高过一阵,T大的夜空立刻热闹非凡,旁边研究生楼的同学们纷纷探出头来,还有不少男生吹起口哨。天空中像是一簇一簇彩霞落下来,而同学们热烈的反应简直像天空中有一摞一摞的钞票落下来。这个学校实在沉寂太久了。

    不禁赞叹:“真是漂亮啊。这得花多少钱啊?”

    秦漠抬头望着漫天盛开的烟花:“反正不是花咱们的钱,别心疼。”也抬头看烟花:“嗯,不心疼,只要不是花的钱,都不心疼。”

    在和秦漠对话期间,和们同处一个篮球场打篮球的那对男女也挪了过来。姑娘说:“真是浪漫。”

    小伙子隔空和秦漠打招呼:“哥们儿,够牛的哈,为了女朋友搞这么大阵仗,不过还是得说,趁着校工没来们赶紧闪人吧,要被逮着了,写个检查是小事,就怕罚款,们两个人,还得罚双份儿,多得不偿失啊。”

    听这声音分外耳熟,转头仔细辨认小伙子的脸,烟火忽明忽暗中,小伙子抢先一步辨认出来:“颜宋?居然是!”

    正好一个特别亮的烟火爆炸在们头顶,看清对方的脸,也大吃一惊,干笑打招呼:“哈哈头儿,真是巧啊,还没注意是。在和女朋友雨中打篮球吧,真是有情调,们过去继续,过去继续哈。”

    头儿摆了摆手:“别误会,学妹,她明天要考三大步投篮,找指导指导她。倒是,什么时候就有男朋友了?昨天‘音乐之声’那边新来的一个同学还在跟打听,怎么,还藏着掖着啊,不把男朋友介绍给认识认识?”

    赶紧截住话头:“不是男……”

    秦漠已经从阴影中走出来:“音乐之声的什么?”

    头儿和他学妹瞬间瞳孔放大,瞪圆了眼睛,学妹率先反应过来,失声道:“秦大师?!”想这件事必须解释清楚,正想再接再厉补充完刚才那句话的最后一个单词,被秦漠漫不经心瞟了一眼。立刻想起郑明明的悲惨遭遇,瞬间觉得这可能不是解释的最好时机。

    秦漠伸出手:“秦漠,颜宋的男朋友。”

    刚才也许不是解释的最好时机,但从此以后,预感自己将再也没有解释时机……

    已经可以想象明天整个栏目组尽人皆知,岳来上次的美人计没有被头儿采纳,此次必定旧案重提:“宋宋,为了让秦大师以最大的热情来配合们的节目,们集体做出了一个英明的决定,决定把洗洗送到秦大师床上去……”背后阴风阵阵,打了个哆嗦。

    头儿呆愣许久,才能把手伸出去和秦漠握在一起:“T大电视台学术广角栏目负责人黎君……跟颜宋同事。”

    秦漠放开手,看了一眼,对头儿说:“宋宋平时在学校受照顾了。”

    头儿挠头回答:“哪里哪里,颜宋这孩子在电视台一直表现很好,是同学们的榜样,她主持的节目很多老师和同学都喜欢看。”

    无语地望着头儿,整句话只敢苟同“哪里哪里”这个部分,他确实哪里都没有照顾到,至于们的节目有很多受众这个观点,纯粹是他自行YY。

    秦漠说:“以后宋宋还要多麻烦。”

    头儿连忙说:“不麻烦不麻烦,知道您工作忙没有太多时间关心颜宋学校里的事儿,既然是她头儿就肯定要为她在学校的成长负责的,您不用太担心。”

    完全插不上话,只觉得自己正在目睹一场家长座谈会。

    夜空里烟花燃尽,徒留下灰白的烟尘和浓烈的硝烟味,漆黑的天幕上,热闹过后更显寂静,计算了下时间,预计校工已快要登上历史舞台,就像香港警匪电影中警察总在一切打斗结束时姗姗来迟。

    须臾间,背后果然亮起一束手电光。校工大喊:“别跑。”

    早有预谋的已经拽着秦漠跑了起码三十来米远,秦漠明显还没有进入状况,所幸配合度还是很高。

    篮球场旁边正好有一个小树林,拉着他一头扎进去,躲在一棵大树后。今晚没有月亮,小树林太偏僻,也没路灯,到处漆黑一片,令人发指。秦漠说:“宋宋……”摸索着一把捂住他的嘴,用气流发声道:“先别说话,不知道校工有没有追来。”等待片刻,没人追来。他的气息掠过的手指,像被烫了一下,赶紧放开。秦漠伸手揉了揉的头发,这样黑的天色他居然能准确无误一次性摸到的头发,真是高人。他笑了一声:“今天晚上真像个毛头小子。”

    说:“啊?”

    他道:“没想过这辈子还能牵着女孩子的手在大学校园里飞奔,”停了一下,补充说:“就为了躲校工。”

    顿然惊觉面前这个人今年已经三十三了,回想他平时的庄重严肃,确实有点搞笑,一不小心笑出声来。他手指滑下揪住的脸颊往外拉扯:“嗯?还笑。”

    口齿不清:“年轻的时候就没做过这样的事?”

    他手搭在肩膀上:“还真没做过。”

    安慰他:“这没什么,今天晚上做了,这辈子就算圆满了。不过在篮球场上放烟花,还是那种喷花类的,可真是有创意啊。”

    他沉默片刻:“这好像是的创意?”

    说:“啊?”

    他慢条斯理道:“听说有人此生第二大愿望就是男朋友能为自己在T大篮球场上放半小时烟花,第一大愿望是有一天自己的塑像能立在T大文科图书馆前供世人瞻仰?”

    呆了一会儿,突然回忆起来,自己确实这么跟周越越说过。那已经是研一上学期的陈年往事,韩梅梅用100根蜡烛在篮球场上摆了一颗红心向林乔表白,一时在校园BBS上引起轰动,成为当年T大民间的一件盛事,讨论此事的帖子连续被版主置顶了三个月,女同学们一方面唾骂韩梅梅此举丢了女同胞的脸,一方面艳羡人家能成功打动林乔的一颗芳心。而男同学们反应就比较单纯了,通通觉得林乔捡了大便宜。周越越在耳边啧啧啧,针对这件盛事感叹了半天,说要有个男的能为她尽心到这个分上,她死也值了,哪怕是个女的这么对她,她也豁出去答应了。觉得她实在太没出息,忍不住说了两句:“在操场上用蜡烛摆个心就叫尽心了?要谁能为违反校规在篮球场上放半小时礼花,那才叫尽心。”

    周越越说:“这要求也太高了。得放低标准。”

    说:“这已经是降低后的标准了,之前的标准是给在T大文科图书馆前立个塑像供世人瞻仰。”

    回想起这一段,心里一时滋味难辨。

    秦漠说:“在图书馆前给立个塑像就不要想了,暂时还没那个能力。只能带着放放烟花躲躲校工。”

    觉得眼睛有点酸涩,一句压在心底一晚上的话终于冲口而出:“秦漠,就别在身上耗时间了,其实们俩不合适。”

    他没说话,夜太黑,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继续说:“看,喜欢什么呢?随便哪个方面都普普通通,还带了个孩子。的生活方式也跟完全没有重合点,就是上课、打工、养颜朗。觉得这个条件的,也就是找个带拖油瓶的鳏夫比较合适,跟太不合适了。”

    他仍然没说话。壮起胆子:“而且,们那个圈子不是经常有酒会、高尔夫、游船、打猎啊什么什么的活动,完全不懂,把带出去也没有面子……”

    他终于开口:“游船?打猎?这些都是从哪里看来的?”

    呆了呆:“天涯上周公子和易小姐论战上看来的。”

    他的手放在头上:“除了这些,还有什么问题?”

    被他打断思路,一时之间想不出还有什么问题。

    他说:“那就是没有问题了?刚才所说的也完全不构成问题。看,们俩在一起根本不会有任何问题。什么都不要想了,已经说过,们慢慢来。”

    被他一番话彻底绕晕,正在沉思,他握住的手:“好了,们回家。”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月亮从云层中露出一个角来,天色真是变幻无常,看着天上的月亮,突然有不妙的预感,好像前方正有什么令人不安的东西,正在一步一步接近。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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