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阁内,叶子衿替乔至清斟酒,乔至清一饮而尽,对桌上众人笑道:“这是我的远房侄女叶子衿,沈记华服店的老板,哦,不对,过几天就该叫沈记华服厂了,还请诸位在生意上多多关照我这个侄女。本文由 。。 首发”
众人连连应声称是,叶子衿此番请乔至清吃饭,主要是因为银行和赵家工厂的事都已办妥,她专程来谢乔至清。没想到乔至清替她考虑得挺周到,建议她再多叫一些人来。借着乔至清的面子,叶子衿才能将这些纺织大户,百货公司大老板请得来。
先施百货的马老板敬了叶子衿一杯酒,爽快道:“既然是乔老的侄女,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岂有不关照之理,以后沈记华服厂出的货可以直接上到先施百货公司卖。”
“多谢马老板。”叶子衿也同样喝了一杯又回敬一杯,说的多半是些客套话,即便她与这些老板不熟,但好歹也听说了些名气,往好的地方夸总是没错的,一时间席上气氛融洽,众人相谈甚欢。
不过叶子衿不胜酒力,挨个儿敬了一圈下来便有些头晕。她强撑着笑颜,找了个理由出了雅间,刚走到门口,忽觉胃里翻江倒海,她连忙一路小跑奔向盥洗室。
一阵搜肠刮肚的呕吐后,叶子衿面色苍白如纸,手脚冰凉。她扶着墙缓缓出来,经过一面镜子时无意间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她发现头发有些乱,脸色如大病初愈似的,连忙从小手袋里掏出一枚西洋口红准备补妆。只是不小心手指一滑,口红啪嗒掉在了地上,滚了出去。
叶子衿连忙走过去捡,忽然一双纤尘不染的黑色皮鞋映入眼帘,只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先她一步将地上的口红捡起。
“原来是你,叶小姐。”男人将口红递给叶子衿,淡淡一笑。
叶子衿下意识地将散乱的头发拨到耳畔,极力平静下来,客气道:“好久不见,孟老板。”
孟昊翔闻到她身上一股酒味,知她喝了不少的酒,他不喜女人喝太多酒,何况还是自己心爱的女人,当即心下不悦道:“的确好久不见,叶小姐倒真是令人刮目相看,连乔老板马老板这样的人都能被你请来吃饭,不得不承认你挺有本事。”
叶子衿听出孟昊翔话中带有讽刺的意味,此刻也不想与他争辩,只神色如常道:“孟老板何尝不是春风得意,听说您就快和您的如花美眷成婚了,我在这里预祝孟老板与何小姐百年好合。恕我还有贵客在,不方便与孟老板闲谈。”说完接过口红从孟昊翔身边走过。
孟昊翔正暗自生气她还是那副冷淡的态度,一把拉过叶子衿的手将她整个人抵在墙上。叶子衿的手腕被孟昊翔握得生疼,经这么一推头脑更加晕眩。
“你就真不在乎我跟她成婚?”孟昊翔不甘心地问道。
叶子衿仰起脸,定定地望着孟昊翔漆黑如玉的眼眸,冷冷道:“这是你与何小姐的事,与我无关。”
好个与我无关,孟昊翔暗恼,当初他对她这样说,如今她倒是原封不动地奉还。可是他仍紧紧地握住叶子衿的手不放,眼中满是失望和愤怒,“好,叶子衿,你厉害,你可以不在乎……”
叶子衿只觉得被他压制得快要窒息,胃里的不适又重新涌来,一阵一阵绞痛,她咬着唇,额头已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她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就要往下坠,浑身软弱无力。慌乱迷茫之中,她抓住了他的衬衫衣领,身体却仍止不住顺着墙往下滑。
“子衿,你怎么了?子衿!”孟昊翔抱住她,叫着她的名字,手指触碰到她的额头时,一片冰凉湿润。看着她苍白的脸庞,孟昊翔懊悔自己这些日子的故意冷落,她毕竟是个女子,哪能承受这么多。孟昊翔本想抱着叶子衿出去,没想到被还有一些意识的叶子衿强烈反抗。
“我……我要先去跟乔老板他们告辞……”叶子衿的声音轻飘飘的浮在孟昊翔耳边。
孟昊翔扶起她道:“乔老板那边我会派人去说,我先送你去医院。”
叶子衿实在无法强撑着回去千禧阁,她一手捂着小腹,一手被孟昊翔绕至肩头,被他半抱半扶着出了荣顺馆。
没想到刚一出饭馆大门孟昊翔与叶子衿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这些天关于孟昊翔与何漫苓成亲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两个人都是上流社会里出众的人物,自然关注度也高,许多小报记者巴不得挖出什么新进展。
当看到二人这样亲昵地搂抱着走出荣顺馆时,守候在此的记者一下子炸开了锅,争先恐后地朝孟昊翔扔出一系列啼笑皆非的问题,弄得气氛很尴尬。
“孟老板,听说您就快与何小姐成亲了,这是真的吗?何小姐在百合影楼试嫁衣的事是您预先知情的吗?”
“孟老板,您跟这位小姐是什么关系?是情人还是女朋友?”
“孟老板,这位小姐脸色不太好,你们现在要去医院吗?这位小姐是怀孕了吗?”
…….…………
孟昊翔一面拨开围攻的记者,一面护着叶子衿。司机邓福见老板难以抽身,忙过来帮忙,二人穿过人群和无数高举的照相机进了汽车。外面还是一连串相机的咔擦声,吵得人心烦。
司机好不容易挤出来钻进车里,连忙发动汽车去了医院。
第二天,一些小报争相报道了昨晚荣顺馆发生的一幕。许多标题写得十分刺眼,诸如“孟老板夜携芳眷赴医院,何小姐肝肠寸断不出户”之类的,甚至有《玲珑》杂志直接就此新闻探讨如何鉴别花心男人,总之各种荒谬的传言甚嚣尘上。
医院里却是一片风平浪静,叶子衿在医院吃了药睡了一晚,孟昊翔一直守候在叶子衿身边。
一大清早,钱江和曲向天送来了粥和小笼包,因为叶子衿在,二人谁也没有提今天报纸的事。曲向天拉钱江出了病房,钱江叹了口气道:“本是专情的汉子,怎么偏被写成了花心的公子,那些个报社杀千刀的,看老子不让他们关门倒闭。”
曲向天无奈道:“这种事还是要大哥亲自处理,你可不要又一时糊涂自作主张闯了祸。听说何小姐病倒了,她那边我已经派人去送了些补品,大哥现在走不开,我们做兄弟的也得帮他打点着,不然以后大哥在华爷那边为难。”
钱江点头笑了笑,“还是你心细想得周到,不过这何小姐也着实可怜,追了这么久还是落了空,谁叫咱们大哥太出众了,她才这么一直巴巴抓着舍不得放,唉,我们咋就没遇到这等好事。”
曲向天鄙夷地看了钱江一眼,道:“你看看你那肚子,叶小姐没怀孕你倒像怀了五个多月的,再这么吃下去就真成猪了,恐怕日后段小姐就要拿鞭子抽你了。”
“嘿,臭老四,你比那刁蛮丫头的嘴还厉害……”二人说笑着离开。
病房里,孟昊翔盛好了粥递到叶子衿面前,叶子衿轻声说了句谢谢,只尝了一口便放下。因为昨晚刚吐过,这会儿吃什么嘴里都寡淡无味,反正没什么胃口,索性不吃。
孟昊翔以为她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对不起,昨天是我太冲动了……”
叶子衿低着头默不作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想到那则他与何漫苓即将成婚的新闻,她心里就如同堵了一团湿漉漉的情绪,叫她闷得透不过气。
“你想买下赵家的旧工厂做批量的成衣生意?”孟昊翔见她有些不自在,于是转移话题道。
叶子衿应道:“是的。”
孟昊翔也是昨天才知道她请乔至清一行人吃饭的目的,原来她竟有如此冒险的打算,孟昊翔开始还有一些吃惊,不过他也知道叶子衿与一般女子不同,她外表温柔内心却十分坚强,胸襟抱负一点不输于男子。
“你是请乔老板做担保向银行借钱了吧,即便你买下工厂,那些设备的钱也不是个小数目,你真有信心连本带利赚得回来?”孟昊翔轻描淡写地问。
叶子衿心里其实也没个底,但是既然决定这样去做,气势上就不能先输,于是脱口道:“我相信不出三年就可以还清银行的钱并且有的赚,只要我有足够的订单和广阔的销路,这些我自会打算好。”
孟昊翔颔首,挑眉笑道:“既然叶老板这么有信心,我还能说什么,只能支持了。”
他的眼神忽然一变,凝视着那双秋水丽眸,声音温和道:“子衿,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做担保人,是因为那则新闻吗?那都是假的,我与漫苓从来没有任何婚约,我爱的只有你……”
叶子衿愣了一愣,强迫自己保持清醒,想起慈善晚宴的事,叶子衿仰起脸,淡淡道:“那晚你为什么不等我就先进了礼查饭店,是故意要我被拦在外面难堪的吗?”
孟昊翔见她介怀那件事,道:“我也是知道你那天去找赵锦年忘记了我们说好的时间,所以才会生气。至于漫苓,我是在宴会上遇到她的,并没有提前邀请她做女伴,只是看你后来和丁凯一起进来……”
“所以才与丁凯争那串蓝宝石项链?你未免有些太小气了吧,孟老板。”叶子衿瞥了他一眼,神色缓和了几分。
孟昊翔愤愤不平道:“你说我小气,那你呢?这么久也不来找我,你难道一点都不想我?”
“不想。”叶子衿脱口道,随即又别过脸去看窗外的风景。
孟昊翔忽然拿起一个小笼包硬塞进叶子衿嘴里,然后一把搂过她封住了她的唇。
叶子衿躺在孟昊翔怀中,嘴里满是小笼包的味道,孟昊翔的唇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的唇,她却能感受到他嘴唇的那丝温热。叶子衿鼓着腮帮子好不容易将那枚小笼包咽下,擦了擦油亮亮的嘴唇,压低声音急道:“这里是医院,叫别人看见了怎么办!”
孟昊翔笑道:“怕什么,昨晚已经被那些记者拍到了,想必今天你也上了报纸。没什么好担心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们的关系迟早要公布,提早一步也无妨。”
叶子衿红了脸,咬唇道:“你们男人当然无所谓,要是后面有什么情变,报纸又会写某老板另择佳偶,某女子惨遭抛弃。舆论从来都是向着你们男人的,你们可以有很多姨太太,越多便越有颜面,别人会说是有能耐有本事;而哪个女人要是被休了还敢再嫁,一定会被人骂个体无完肤,别人会说她不守妇道,水性杨花。世道从来都是不公平的,我只能尽可能保全我自己的名誉。”
孟昊翔听她这番言辞激烈,觉得她严肃起来的样子有几分天真有趣,忍不住笑道:“那你看我这样的男人该娶多少房姨太太才能够撑得住颜面呀?听说段老大都有八个姨太太,我论长相和实力总不能还比不上他吧?”
“你……”叶子衿瞪了他一眼,知道他在取笑自己,轻哼一声不再理会。
孟昊翔轻轻拉起她的手放在胸前,敛起笑意道:“子衿,我孟昊翔不是个轻诺寡信的人,我也不会随便承诺什么。今天,我正式告诉你,这辈子我想娶的人只有你,这辈子我只会有一个妻子。”
叶子衿只觉得手掌被他握得有些温热湿润,她想抽出手来却被他紧紧抓回。她开始有些逃避他的目光,但见他态度如此坚决,她的心也不知不觉软了几分。
叶子衿抬眸望着他,忍俊不禁道:“对,你孟老板是只会有一个妻子,但可以同时拥有很多个姨太太……”
“绝对没有什么姨太太!只你一个就这么难对付,多了我岂不是要气死过去。不过孩子可以生很多,七个八个都行……”孟昊翔打趣道。
叶子衿睨了他一眼,冷冷吐出两个字,“流氓。”
过了几日,开始传得沸沸扬扬的言论被另一更震撼的新闻压了过去,孟昊翔在记者面前公开承认了与叶子衿的恋爱关系,并表示与何漫苓小姐只是多年的挚友,亲如兄妹。叶子衿一下子成了无数名媛小姐谈论的对象,或羡慕或嫉妒,谈论叶子衿之余,她们偶尔说起何漫苓时还会同情可怜一番。
孟昊翔公开关系的前一天,正是叶子衿的沈记华服工厂开业的日子,由于这两件事颇有些凑巧,有的人恶意猜测叶子衿是想借孟昊翔打响沈记的招牌,一时又有人说叶子衿是个工于心计的势利女人,总之各种言论都有,赞美的批评的恶意攻击的,不过叶子衿却都置若罔闻,将所有心思都投入到了沈记华服工厂接的第一笔订单。
这天早晨孟昊翔来到宝辉洋行,罗秘书照常给他送来每日的报纸。孟昊翔随意拿起一份《大公报》,看了一眼油黑的标题,嘲讽道:“这些国府的笔杆子倒挺会粉饰,将自己的无能归咎于共党的卑鄙狡猾。”
罗秘书道:“那些调查科的总要想些法子替自己开脱,否则蒋公痛骂他们一顿,连骂娘都不够用了。”
孟昊翔神情不屑地扫了一眼报纸,“以前郑绍明的死用制造桃色新闻来掩盖,这次从南京派来的督察员又死了,就怪在内部有奸细,我看下次他们还能想出什么理由,真是可笑。”
罗秘书微笑道:“谁让他们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可怜了那些绞尽脑汁的笔杆子。”
孟昊翔脱了西服挂在衣帽架上,一身白色衬衫在秋日早晨的阳光下显得越发洁白柔和,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他心情大好,转身对罗秘书道:“帮我订一个今晚七点麦塞尔西餐厅的双人座位。”
“好。”罗秘书笑了笑,点头会意,随后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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