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塞尔西餐厅内灯光朦胧,铺着白色桌布的餐桌上烛火摇曳。孟昊翔接过侍者递来的菜牌子,转交给叶子衿看。叶子衿随意扫了一眼,道:“西餐我也不太懂,还是你点吧。”
孟昊翔见她兴致不高,知道她还在记挂着厂里的事,点了菜侍者走后,笑道:“叶老板现在贵人事忙,今晚肯赏脸陪我吃饭真是我的荣幸了。”
叶子衿拨弄着沙律碟子里的蔬菜,道:“我再忙哪有你忙,光是应付那群无聊的记者就有的受了,难怪你都忙晕了,不该说的也说,也没问过我的意见。”
孟昊翔端起高脚杯,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杯中晶莹暗红的酒,目光有意无意地打量叶子衿,“我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也会怕流言蜚语,不过你放心,报纸不会再写我们的事了,不出一周就会风平浪静。”
叶子衿放下银叉,有些迟疑道:“华爷那边……你想好了?他会不会因此……”
“将我赶出晋安堂?”孟昊翔笑了笑,道,“华爷一向公私分明,况且他没有要求过我娶漫苓,我想这个世上除了我父母,他是最了解我的,我跟华爷之间不会为了这件事闹得不愉快,顶多后面带你登门去拜访他老人家。”
叶子衿低头不语,不知为何,她竟会担心起何漫苓来,毕竟人言可畏,何漫苓好歹也是上海滩的名媛千金,如今报纸上那样写,难免会让她脸上无光。
侍者上了两份牛排和一碟果子冻,叶子衿本就对半生不熟的西餐没什么兴趣,只因今天是孟昊翔提前订好了位置,也不好临时更改,所以便勉强来尝个新鲜。她径直拿了那碟果子冻,刚要用茶匙舀一勺吃,却忽然被孟昊翔将整碟甜品端走。
孟昊翔到手后当即划了上面半片梨塞进嘴里,叶子衿觉得有些莫名其妙,道:“你若**吃点两碟便是,堂堂孟老板请个客还这么抠门么?”
孟昊翔笑道:“这是我给自己点的,你的南瓜奶油汤还没上来,这果子冻是生冷的东西,我娘曾经说过女人要少吃生冷的饮食,男的倒无所谓。”
叶子衿见他津津有味地吃着,觉得有些好笑,索性放了勺子看着他吃。孟昊翔见叶子衿不吃,以为她在不高兴自己先吃,语气温和道:“你既不喜欢西餐我下次就不带你来了,这次就将就些吧,我给你把牛排切好,你多少吃一点。”
叶子衿见孟昊翔拿了刀叉在她盘子里切牛排,惊讶地睁大眼睛,不禁怀疑他后面是否又要打趣自己。初遇见他时,他是一个眼神就可以让别人吓得不敢乱动,掏枪打死个人也照样处变不惊的男人,这样的一个男人现在居然在耐心地为她切牛排!叶子衿平复了下心绪,见周围有人走动,这里是上海滩诸多名流时常光顾的西餐厅,若是让记者偷拍到,指不定又要怎么写。她忙制止孟昊翔继续帮她切,红了脸低声道:“你快吃你的吧,我自己来切……”
孟昊翔见她害羞,唇角微扬,展眉道:“好呀,那你帮我切。”
叶子衿愣住,明白过来他又在捉弄自己,睨了他一眼,道:“你又不是没手,要吃自己切。”
孟昊翔一副悠闲的神情,倚在椅背上,道:“你如今已是老板,还不明白礼尚往来的道理么?还有,你难道忘记了我是不会做亏本买卖的。”说罢操起手饶有趣味地看向叶子衿。
叶子衿没想到孟昊翔也有如此皮厚的时候,不屑地扫了他一眼,极不情愿地拿起刀叉在他的盘子里切牛排,她切得十分带劲,仿佛要把整块牛排切成肉丁。
“等等。”孟昊翔示意叶子衿停下。
叶子衿松了口气,以为他要开始吃了。没想到孟昊翔指了指其中一小块切过的牛排,淡淡道:“我要吃这块。”
叶子衿将刀叉递到孟昊翔面前,不解道:“那你自己吃啊,看我干什么?”
孟昊翔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伸手接过刀叉,仍操着手纹丝不动。
叶子衿这才明白过来他是要她亲自将牛排送到他嘴里!她内心已是一片翻江倒海,这简直就是**裸的调戏!
叶子衿愤然瞪了孟昊翔一眼,随即用银叉子叉起没切过的那半块牛排递到孟昊翔嘴巴。
孟昊翔忽然握住她的手腕朝前拉了拉,咬了一口牛排才松开,叶子衿红着脸,直接连叉子和牛排一块扔进他盘中。
只见孟昊翔用餐巾轻轻擦了擦嘴,满意笑道:“这家牛排味道不错。”
此时那份迟来的奶油浓汤上来了,叶子衿埋下头一直喝汤,喝了几口便觉得心里甜腻又浓稠,这感觉就像孟昊翔今晚看她的眼神,总让她脸上一阵阵发烫。
这顿令叶子衿颇不自在的烛光西餐接近尾声时,只见一个人影匆匆忙忙地往他们这桌走来。
叶子衿只觉得来人有些眼熟,待那人走近了才认出是宝辉洋行的罗秘书。
罗秘书神色匆忙,见到孟昊翔和叶子衿时才勉强缓和几分,他凑近孟昊翔耳边说了几句,孟昊翔的表情随即凝重起来。
罗秘书的话叶子衿也听见了,不过她怎么也不敢相信,何漫苓竟然自杀身亡了!
待她和孟昊翔赶到宏恩医院时,只见到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孟昊翔面无血色地走到停尸床边,颤抖地掀开雪白的布,一张美丽的面容如落花般憔悴,何漫苓躺在床上,安静得就像睡着了一般,只不过她闭上的眼永远无法再睁开了。
“漫苓……”孟昊翔的手抚上何漫苓的脸颊,沉痛地唤着她的名字。
医生告诉他们何漫苓是服用了过量的镇定药物致死的,同来的警长说从现场情况和佣人的口供来看,何漫苓的死是属于自杀。
叶子衿的心紧紧揪在一起,实在不忍再去看死去的何漫苓,不知为何,她心中莫名地生出一丝罪恶感,如果不是她的出现,那些报纸不至于会那样写,何漫苓也不至于绝望到自杀……
一阵猛烈的咳嗽声从门外走廊传来,紧接着十几个黑褂黑裤的人从门外进来,在停尸房内整齐地排成两列。
华爷拄着拐杖,在亲信老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钱江和曲向天紧随华爷其后,二人朝孟昊翔走来时,故意将叶子衿悄悄拨到了身后。
“漫苓……咳咳咳……”华晋坤走到何漫苓床边,抹了一把老泪,转而朝医生怒喝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医院不是救人的吗?我侄女怎么会死!咳咳咳……”
老徐扶着华晋坤,不住地帮他捶背顺气,时隔几年再见到华晋坤,叶子衿觉得他苍老了许多,头发从两鬓的泛白变成了满头的灰白。
一旁的两个年轻护士被吓得不轻,其中一个怯怯道:“何小姐送来得……太晚了……杜医生……杜医生已经尽力了……”
那个身穿白大褂的年轻男子平静道:“对不起,我们确实已经尽力了,何小姐送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呼吸,她是因服用了过量的镇定药物导致呼吸中枢麻痹而死。”
华晋坤脚下一踉跄险些摔倒,老徐连忙扶住安慰道:“华爷,节哀顺变,节哀顺变啊,您的身体要紧呐……”
只见孟昊翔忽然跪倒在华晋坤面前,道:“华爷,是我的错,是我没能保护好漫苓……”说罢从衣兜里掏出枪来递到华晋坤身前,“我这条命是华爷您捡回来的,您要杀要罚,我绝无半点怨言。”
钱江和曲向天见状连忙上前求情,一众弟兄皆跪地向华晋坤求情。
华晋坤神色严峻,目光冷冷地扫过孟昊翔,忽然停留在了角落里的叶子衿身上。叶子衿双手交叠在身前,绞得通红,后背一阵发凉,只觉得华晋坤的两道目光如剑一般凌迟着她的心。
华晋坤长叹了一口气,满脸悲戚中多了几分威慑力,他扭过头对身边的老徐缓缓道:“你去给我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我要有人为漫苓的死付出代价!”
“是,华爷,您放心。”老徐点头领命,眼角余光不安地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孟昊翔。
这时,一个男人失魂落魄地冲了进来,见到华晋坤时,一把拉住华晋坤的胳膊,道:“义父,我听说漫苓出事了,这不是真的对吗?这不是真的,她怎么可能会自杀,她前几天还跟我说想在花园里种些绿色的牡丹,我才叫花行给她订好,她怎么会……”
华晋坤悲痛得说不出话来,冯厉看到床上静静躺着的何漫苓,恍惚地走上前去,眼里满是泪水。
“漫苓,你怎么这么傻,你还有我这个表哥,何必去为了不识好歹的人白白断送了自己的命……”冯厉泣不成声。
叶子衿心中一惊,冯厉这么一说,华晋坤怕是要将何漫苓的死归咎到孟昊翔身上。
冯厉将白布重新盖好,擦了擦泪,目光扫过朝华晋坤跪着的孟昊翔和角落里的叶子衿,似发狠道:“你们这对狗男女,害得漫苓伤心才自杀,信不信我一枪毙了你们!”说罢掏出枪直指孟昊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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