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停丧,在院子里临时搭起来一个棚子,从里屋牵出来一根电线,接上了一盏有些昏黄的灯。
www.800Book.net 梨树小说网潮湿的空气里,是沉闷的味道。
经过下午那么一闹,年寅信誓旦旦的肯定自己在晚间守夜的时候肯定会心神不宁的睡不着,哪里知道夜还未过半,她昏昏沉沉的头就磕到了坐在旁边的临邑的肩膀上,瞌睡虫来了,再害怕的事情好像都要往后靠一靠。有趣的是,白天将年寅吓得半死的女鬼依旧乖乖的坐在不远处,似乎并没有想要真的拿她怎么着。
周家白天闹了一出鬼上身的戏码,晕了两个,吓跑了一屋。为了防止夜半会有其他的妖物在周家父子阳虚的时候被附体,在临邑的提醒下,年寅只好留下来守夜。自然,和年寅共生的临邑也逃不了干系,于是,一人一狐狸坐在厅内等着周家父子醒来。
半梦半醒的恍惚状态下,年寅做了个梦。
......
"肩膀宽,巷子长,爱吃糖葫芦的周家小儿郎......"
周爸肩上坐着小小的周笑,手上还牵着周欢,身后是一群嬉笑的孩子们,小小的年寅站在孩子堆里,眼里充满了渴望。
周家的小儿郎,有着爱笑的肩膀宽宽的爸爸,周家的小儿郎,有个陪自己打架的哥哥,周家小儿郎,是个可以随意吃着糖葫芦的周家小儿郎。
小时候的周家小儿郎,承载的都是孩子们钦羡的目光。那个时候,周爸跑远洋轮,一年才能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都会带着从未见过的洋玩意儿,坐在巷子口和左邻右舍们一起晒太阳。周爸拿着胡渣子扎着小儿郎嫩白的脸蛋,引得小儿郎尖叫的躲开。孩子们都听说周爸见过金发碧眼却穿着红裙子的姑娘,明明是羡慕的要命还酸他:
"你爸爸常年不回家,一定是喜欢那个金发碧眼穿红裙子的姑娘。"
那个时候的小儿郎软弱,只会气得哭,周家哥哥将他护在身后,挥着拳头打他们,一群孩子就这么吵闹地散了去。
后来周妈妈生病了,生了很长时间的病,周爸都没有回来。直到有一天,周家的哥哥领着周笑在巷子口哭,邻居们才直到,周家的妈妈已经咽气了。
那个时候年寅也跟在熊孩子们身后一起嘲笑他,"啦啦啦,你爸爸常年不着家,一定是喜欢那个金发碧眼穿红裙子的姑娘。"后来,孩子们的玩笑话应验了,周爸当真领了金发碧眼穿红裙子的姑娘回家了,那个时候正是周家的妈妈去世一个月。周爸年轻的时候对待爱情有些凉薄,发妻尸骨未寒,便领了其他的女人回来做二娘。
后来,金发碧眼红裙子的姑娘在c城待不习惯,吵吵闹闹分分合合的待了月余就离开了,这事儿在老一辈的人嘴里还落下了话柄,之后的周家就渐渐地开始有些不一样了。
......
被临邑伸着纤长的手指给弹了弹脑门子,姑娘额迹红红的,迷糊中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语道:"周笑恨他爸爸,估计是因为他爸爸对不起他妈。"
"是的,都是我的错。"半夜寂静,冷不丁的听到这么一声苍老而低沉的声音,惊得年寅打了个激灵,抬眼一看,原是周家爸爸已经醒了,正坐在自己的对面和她说话。周爸坐在阴暗的角落里看不清表情,年寅想到刚自己说的话,未免有些尴尬,说人闲话被逮个正着,年寅颇有些不好意思。
"周叔叔,我......"年寅欲解释,看到周家爸爸抬手示意,便乖乖的闭嘴了。就听得周爸说:"笑笑心里有怨,我懂。"
长长的沉默。
临邑忽然发话,用的是肯定句:"周笑不是意外死亡。"
年寅"啊"的一声,下意识的看向临邑,就看到狐狸精摊了摊手,展开了他招牌式的微笑,说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不过周爸的反应也很让她意外,他长长的叹口气,声音有些哽咽,"是的,我失手杀了笑笑。"
狐狸精临邑说话毫不客气,"别装了,不是你。冤有头债有主,周笑心里应该比谁都明白,到底是谁杀了他。"看不清周家爸爸的表情,年寅脸上有些难堪,扯了扯临邑的衣袖,"临邑,不要胡说,周叔叔正伤心呢。"
临邑伸手从怀中掏出了符文,符文有灵,发着悠悠的光:"不管你信不信,总之现在你儿子的魂魄被锁在了符里,他心有怨气不能解开的话,是不能超度的,你若是始终不愿正视,是你毁他两世。"
周爸听到临邑这般说来,想到下午的事情,将信将疑道,"你是什么人?"临邑脸上只是笑,没有回应他。
周爸又望向了年寅,问道:"小寅,下午恍惚中我好像听闻你说可以看见笑笑,是真的么?"
年寅不知道自己的遭遇如何跟周叔叔解释,只好打着哈哈,墨迹的说,"嗯,这个说来话长。"
"小寅,如果你真能看见他,帮我和他说一声对不起。就说,周笑,爸爸对不起你,你好生安息,放过你哥哥好吗。"
"因为死的是不成器的儿子,所以你要保全你另外一个儿子么?"临邑嘲讽的看着他。
周家爸爸听到这话愣了半响,支支吾吾的也只得说了一句:"你......"
"笑笑是我杀的。"忽然,听到有第四个人说话的声音,冷不丁的唬了年寅一跳。
循声望去,就看见躺在一旁的周家哥哥坐了起来,说,"他和爸爸为了钱争执,爸爸失手将他推到在浴室,他头给磕破了,流了一地的血,晕了过去。"
周家哥哥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非常机械的回答,"当时爸爸吓糊涂了,以为他死了,失魂落魄的要打电话报警,是我阻止了父亲。也是我,走了进去,亲手结束了他的性命。"
"为什么?"年寅有些不可置信,"你们是兄弟啊,以前你们的关系非常的好啊。"
周欢楞了一下,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也说了,那是以前。"
年寅噤了声,未免唏嘘,叹息不已:"他到底还是你的弟弟。"
"你只知道他是我弟弟,却不知道对我而言,他根本就是恶魔。"他站了起来,走到了周爸身前,在周爸复杂的眼神之下掀开了他的上衣。
年寅看到了之后难过的撇过头来,那是一副桑老的躯体,带着岁月的痕迹。上面那一身青紫溃烂的伤痕让姑娘不忍直视,只是稍微看了一眼,大约能辨认出来有鞭痕,有烫伤,有刀印,还有大约能看出烟头烫上去的两个字:薄情。
"他一直将我妈的死归咎在爸爸身上,殊不知,正是因为他的无知,让妈妈吃错了药,才会害得妈妈死去。"周欢说话的音调四平八稳,机械的像是机器人在作报告一样,"而他,从我妈去世之后性格大变,任何事情都喜欢和我争抢,只要是我多看一眼的,他都一定会不择手段的要得到,无论是什么东西。"
"我一直在忍让着他,没有想到,他越来越变本加厉,就连,我最心爱的姑娘,他也要不折手段的得到,他其实死了也好,他除了是我弟弟外,其实就是一个人渣,一个没有什么人性的渣子......"
说道这里,周欢的表情依旧非常的僵硬,像是木头人一样,除了嘴巴在动,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都非常的古怪:"他向来孔武有力,我打不过他,被他绑了,然后,他在我眼皮子强奸了我的未婚妻。"
周欢就算是说着这么骇人听闻的事情,但他的语气依旧是四平八稳的机械,连年寅都感觉出来哪里不对劲。
"而我,仅仅因为他是我的弟弟,父亲就百般阻挠我去告发,我是大状啊,我在人前舌灿莲花,却在他们两个人的面前毫无招架之力。"
"所以你因为积怨就将他杀死的么?"年寅的语气里带了一点质问在里。
"不要趾高气扬的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来批判我,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根本没有资格说我什么东西。"
年寅被周欢噎着无言,回头望了望临邑,他脸上的表情还是一样的微笑,却是显得有些高深莫测在里面。
"没想到,他死了,做鬼都不安生啊,非要拖着我们一起。"
临邑忽然打断了周欢的话,朝着周家爸爸问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子说话的?"
见狐狸精的态度不善,打断周欢絮絮叨叨说着的悲惨故事,年寅有些心生不满,埋怨这个狐狸精不懂人情世故,不分场合的打断别人说话。
周爸也没有料到临邑会忽然这么问,愣了一下,勉强答道:"从......笑笑他......去世了之后......"话说一半就只了,周爸只是叹气:"他心里苦,我知道。"
就在这个时候,临邑忽然站起身来,慢吞吞地走到了周欢的身边,往怀里摸了摸,居然掏了出来一把很钝的短剑,是年家宴留给年寅防身用的。
然后,年寅就眼睁睁地看着狐狸精拿着那把短剑,用剑柄子敲了敲周欢的脑门子,没错,是脑门子,只是用力敲了敲。
一个圆鼓隆冬的东西从周欢身上掉了下来,"咕噜咕噜"的滚到年寅的脚边。
年寅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再低头仔细一看,"嗖"的一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慌不择路,连滚带爬的往女鬼的方向奔去,嘴里也仅剩下哀嚎。
刚刚滚落到姑娘脚边上的不是别的,是周欢的脑袋,临邑只是用了灵剑敲了敲,周欢的脑袋不结实,就咕噜噜的滚下来了,那脑袋上的眼睛还睁得圆溜溜的,甚是吓人。
周爸刺激太大,伸着手指着临邑,惊恐的浑身发抖,一个气息没喘上来,两眼一翻,又晕过去了。
年寅只恨自己是不是免疫力变好了,在受到了这么大的刺激下,居然还没有晕过去,她躲在角落盯着临邑,眼里都是恐惧。
反观临邑,神色无常,一指的指尖忽然迎风暴涨了寸长,是像是妖兽一样长的指甲,走到滚落的周欢脑袋前,蹲了下来,在他的耳朵里掏了掏。
半响,年寅隐约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在惨叫,"啊,该死的,该死的,快放开我!快放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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