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叔，是什么东西！？”我感觉到六叔眼神中的那种恐慌，自己也跟着心慌不止，六叔的脾气秉性，我心里是最清楚的，如果不是什么特别要命的东西，他根本不会怕。
“好了，没事了。”六叔是见过大风浪的人，就我问话的空当，眼神中的恐慌已经消失了，他伸手把瘫软在地的尸首抓起来，扔到木桩中间的棺材旁边，回头对站在院子外面的黄大炳打了个招呼：“叫人来拾掇拾掇。”
“真没事了？”黄大炳犹豫再三，蹑手蹑脚的走过来，远远躲在六叔背后。
“没事。”六叔转身就走，黄喜贵的尸首被扭断了龙骨，再也不可能作祟。
黄大炳对六叔还是很信任的，六叔这么一说，他就找来几个胆大的山民，在旁边又观察了半天，然后慢慢的收拾几乎被拆散的棺材，把黄喜贵的尸首重新入棺封死。
这个事算是了结了，可我心里总是有种很怪异的感觉，但周围都是人，也不好多问。村里的人再三感谢，拿了很多山货，黄大炳说现在天太晚了，山路难走，留我和六叔在村里住一宿，等天亮赶路。
“不必了，家门不能空着，我们要连夜回去。”六叔一边走，一边跟黄大炳交代道：“那尸首是不祥之物，不能再留，马上埋了吧。”
“好好好，这就埋。”黄大炳连声答应，一村子人都被黄喜贵的尸体给吓住了，巴不得早点丢出去。
说完这些，六叔就没话了，领着我朝回赶。这条山路走的次数不算少了，相当熟，但六叔走的很慢，等到走出小岭坡一两里地，我就忍不住，问六叔道：“叔，刚才是怎么个说法？你说的啥东西要出世了？”
六叔还是不答话，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望着小岭坡的方向，道：“回去。”
“回去做什么？”
“山宗。”六叔的目光一下子变的深邃无底，慢慢道：“那具尸首太古怪了，我要回去看看。”
我顿时明白过来，六叔催着小岭坡的人埋掉黄喜贵，就是为了趁夜开坟查尸。一刹那间，六叔的心思就显得很隐晦，真想查验尸体，当时在小岭坡的时候就可以查，不用这样深更半夜的背着人偷偷开坟。
“六叔……”
“先别多说，走。”六叔今天显得反常，没空跟我废话，拉着我就朝回走。
黄喜贵诈尸，在我们这里，会被人认为沾染了妖气，这种尸体是不可能葬到黄家的祖坟里的，我和六叔偷偷摸摸赶回去的时候，距离黄家族坟百十米的荒地上，星星点点的亮着几支火把，那是埋棺的山民。我们悄无声息的就地隐藏，黄喜贵的棺材已经入土了，那些山民又忙碌了一会儿，估计也是不想惹晦气，匆忙的收拾了一下，逃似的朝村里跑。
人一走，四周愈发寂静，坟场那种地方，一年四季都阴森森的，尽管是在夏天，还是觉得嗖嗖的冷。等到人走的没影了，六叔带着我溜到族坟旁的荒地，这块地很平坦，本来可能是村里人留着拓宽族坟的，光秃秃的地面上，只有一个新起的坟包，那就是刚刚入土的黄喜贵的坟。
“动手！”六叔加快了脚步，凑近坟包就开始挖。
棺材埋的很浅，浮土扒开，朝下挖了没多久就露了出来。棺材本身就是松散的，被人临时马马虎虎的钉起来，用力一撬，棺盖砰的裂开一道缝。六叔起掉棺盖，把黄喜贵的尸体从里面拖到地面。
做赶尸的，和过去的仵作，现在的法医一样，人体肌肉骨骼内脏结构，都要了如指掌，特别湘西那边的野赶尸匠，没有正宗的法门，很多时候直接就把尸体肢解成尸块，然后运货一样的运走。六叔秉承的不是湘西的野路子，手法却同样很熟，在尸体上来来回回观察了一会儿。赶尸赶了那么多年，接触的尸首太多了，有没有蹊跷，大眼一扫就看得出来。我在旁边看着，凭我的经验，这具诈尸的尸体被拆了龙之后，已经没有异样了。
我的经验大体也是没错的，六叔估计也看不出什么不对，但他没停手，略微想想，一把撩开尸体外面破破烂烂的寿衣，又随手掏出一把锋芒逼人的小刀子。
“六叔，你这是……做什么？”
“开膛。”
六叔一句废话都没有，刀尖直接就从尸首的胸口下捅进去，刀锋一路滑下，把尸体的腹部完完整整的豁开一道口子。我很少目睹这种血腥的场面，看着尸体腹腔里的脏腑连同血污翻着滚的从伤口涌出来，当时就想干哕。
我就觉得恶心，六叔却真下得去手，看着一堆花花绿绿的肠子肚子，就和看着花花草草一样，眼睛都不眨，右手戴了一只蛇皮套，慢慢从尸体腹部的伤口伸进去，来回翻动扒拉。
“六叔……”我一忍再忍，那股浓浓的腥臭像一根头发，在鼻尖不断的扰动，胃里直冒酸水，嗓子痒痒的，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六叔和哑巴了一样，全神贯注，在尸体的腹腔里慢慢的摸了一会儿，翻掉一截肠子，把胃给整个提了出来。
我看都不想再多看一眼，实在让人受不了，心里却又好奇的要死，不知道六叔在做什么，蹲在旁边，一边吐一边不停的朝那边瞥。
六叔把尸体的胃放到一旁，抓了把土屑撒过去，抹掉外面的粘液，然后用刀子从侧面划了个口，抬手一抖落，胃里面稀里糊涂的一滩东西滴滴答答的洒落一地。
那一瞬间，我的眼睛一下定格了。黄喜贵死的可能很突然，胃里的东西有的消化了，有的只被消化了一半，当那滩粘糊涂般的东西洒落出来的同时，我看到里面好像夹杂着半根手指。
人的手指。
“六叔！这个黄喜贵，果然是吃过人肉的！”我顿时想起来初见黄喜贵尸体时嗅到的那股气味。
六叔弯下腰，从稀里糊涂一团粘液里捏起那半根手指。我看的没错，那的确是人的半截手指，应该是半截食指。手指没有彻底被消化掉，沾染了胃酸，有点发胀变形，当这半截指头被六叔捏起来的时候，我又看见，手指上好像还套着一个扳指。
我马上终止了呕吐，擦擦嘴巴站起身，凑到六叔身边，头顶的月光很亮，即便没有亮灯，也足以让我看的非常清晰。这半截手指上的扳指，好像是用最普通的汉白玉雕琢出来的，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物件。扳指上面没有复杂的花纹，抹掉附着其上的污秽后，就露出了一片兽首样的雕印。
“这是个什么东西？”我很惊讶，因为又看了两眼之后，我发现那片兽首印记，很像一个猫头。
圆睁双眼的猫头。
噗通……
当这个猫头痕迹显现出来的时候，六叔健壮的身躯仿佛突然遭到了极为沉重的一击，不由自主的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双手和嘴唇轻轻的发颤，那种隐藏在深邃目光后的恐慌，又一次顺着视线流淌出来。我看得出，他肯定是害怕了，怕的厉害，一双手甚至捏不住那半截套着扳指的手指。
“六叔，你怎么了！？”我赶紧蹲到六叔旁边，扶着他的胳膊，那个猫头扳指还在眼前，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能把六叔吓成这样子。
“不要紧，没事。”六叔看了我一眼，勉强想要起身，可这眨眼的功夫，他好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样。
我架着六叔的胳膊，想把他扶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我这边刚一转身，一股带着刺骨寒意的风呼的从身后刮过去，随着风动，我猛然间察觉到身后像是有什么动静，那种感觉让人坐卧不安，甚至连头皮都禁不住紧缩了一圈。
我唰的回过头，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悚在脑子里急速的扩大，瞬间就像是要把脑壳撑爆一样。
已经被拆了龙的黄喜贵，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那死沉沉的眼神，一动不动的盯着我和六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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