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猫叫夹杂在屋子外面潮水般的沙沙声里面,有些飘渺,我听的并不真切,但从昨天开始发生的事情,好像都伴随着猫叫,我不由自主的集中精神,侧耳倾听,想把声响听的更清楚一点。可还没等我竖起耳朵,小屋的屋门突然被砸响了。
砰……砰砰……砰砰……
门被砸的砰砰乱响,那种声音杂乱而且强烈,我感觉到一阵形容不出的危险,马上拎着板凳,神经紧绷。门窗都是紧闭的,我看不到外面究竟是谁在砸门。
“顶住门!顶住门!”米婆佝偻着腰,那双塌塌的眼睛彻底睁开了,她好像也预感到了强烈的危险,唰的从旁边拖过来一个自己带来的麻袋,压着嗓子催促我道:“把门顶死!”
就在我们两个人简短的对话间,屋门仿佛要被撞开了。山村野户,少见外人,平时都是不防贼的,屋门只是个摆设,一点不结实,眼瞅着门要被撞开,我匆忙的思索,一转身,推着屋子中间的大桌,想用桌子先顶住房门。
哐当……
桌子还没有推到门边,左边的窗子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砸破了,因为出身不一样,我比正常人的感觉敏锐的多,窗子一破,我顿时察觉到一股浓重的阴气,迫的人几乎喘不过气。这真阴森的气息让屋子里的气氛紧张到极点,米婆的动作也变的非常麻利,她抖手掏出一串古钱,洒到屋角门边。
几十枚铜钱,长满了铜绿,被洒落下来之后,一个一个在地面上叮叮当当的转个不停,屋子四边隐约被这些铜钱围住了,说来奇怪,这些铜钱转动的时候,屋子外面砰砰的砸门声,还有潮水一般的沙沙声骤然退避了,好像一下子缩回去很远。
我大喘了一口气,回头看看米婆,心里却犯嘀咕。六叔考虑的难道真的那么周全?他好像把什么都料定了,他知道自己过世之后,家里要出事,所以临终前才让我到小岭坡去请米婆守尸。石嘴沟和小岭坡附近几十里没有人烟,除了米婆,再没有别人能对付眼前这种局面,米婆的脾气,六叔也揣摩的很透,小岭坡欠了我们石嘴沟一个人情,六叔知道米婆一定会偿还。
六叔的心,好细。
“外头是什么东西?咱们现在咋办?要不要冲出去?”我连珠炮般的追问米婆,尽管什么都看不见,但仅凭外面那一片一片飘荡而来的阴气,就让我感觉被逼近了死路,我不愿束手待毙。
“你六叔给我挖的好大一个坑。”米婆咧着嘴,苦笑了一声,又望着洞开的窗户,眉头一皱:“孩子,冲不出去的,硬挡吧!挡过去,就有活路。”
我打了个哆嗦,米婆话里的意思,挡过去有活路,但真挡不过去的话,那就只能死?我又紧张又疑惑,我不知道六叔到底是怎么了,给石嘴沟招来这么大的祸。我转头看看墙沿角落里转动的老铜钱,侧耳一听,这些泛着绿铜锈的铜钱无形中已经把屋子外的杂音给逼退了,米婆还是有能耐的。
喵……
我心里的念头还没落地,被铜钱逼退的沙沙声里,突然又传来了猫叫,这声猫叫无比清晰,仿佛已经近在眼前。猫叫如同魔音,带着无比强大的震动力,墙根那些转的稳稳当当的老铜钱一下子乱套了,歪七扭八的滚动着。
沙沙声立即由远至近的重新涌到屋子四周,米婆的脸顿时苍白一片,浓重的阴气滚滚而来,从破裂的窗子呼呼的吹进来,赶尸人自己身上阴气就很重,不惧怕这股气息,然而阴气背后的危机,却越来越让我心惊胆战。
砰砰……
砸门声重新响起,更加杂乱,好像外面有十几只手在拍打着房门,木头屋门不堪重负,吱呀吱呀响个不停,我眼瞅着门快要塌了,转手用力推动桌子,朝门边顶过去。
轰隆……
我推着桌子,用力的顶着屋门,身子还没有站稳,外面砸门的力量骤然又大了很多,木头门终于承受不住这样的重压,咔擦的被撞出一个窟窿。
一颗脑袋顺着撞出的窟窿就硬挤了进来,那一刻,我的眼神一顿,紧绷的神经像是一根弓弦,差点崩断。
挤进房门的那颗脑袋,带着很浓的腐尸气,还有土腥味,脑袋上的头发斑斑驳驳,沾满了土屑,我用力顶着桌子,不让他的身子拱进屋里,对方憋着劲儿,被死死的挡住,双方对峙了两秒钟,这颗脑袋慢慢仰了起来。它双颊的皮肉已经烂了一半,眼眶是空的,眼珠子早就化成了水,上下嘴唇像是溃疡一样,滴滴答答的落着脓黄的尸水,嘴唇后两排牙齿泛着白森森的磷光。
心里的紧张像是涨潮了一样,拼命控制也控制不住,我没六叔那种经验,却也能看得出,这颗脑袋的主人,死了很久了,是被人从坟里硬赶出来的。对于赶尸的门道,我比外人更清楚,这种陈腐已久的尸首,如果不是手段通天的人,根本赶不动。
也就是说,我们石嘴沟惹了大麻烦,惹了不该惹的人。
咔擦……
挤进房门的脑袋还在拼命的拱,把房门上的窟窿越顶越大,半截身子已经虫子般的蠕动进来。如果放在一般人身上,这会儿估计要吓瘫了,但石嘴沟的孩子,从小闻尸油长大,门第出身,对这样的事情远没有那么畏惧,尤其又在生死关头,脑子一空,把仅存的那点惧意全都抛在脑后。
我一把提起桌边的板凳,纵身跳上桌子,用尽全身上下的力气,对准那颗烂哄哄的脑袋砸过去。板凳是沉重结实的原木做出来的,我又用了全力,拱进门里的脑袋西瓜一样崩裂了,脓水乱溅,被硬生生砸了出去。
脑袋被砸退的一刻,我的手又抖了一下,透过门上的窟窿,我看到屋子外面黑压压一片,不知道多少已经没有生气的尸首,像是漫天遍野的虫子一样,里三层外三层的平铺在院子里,那浓重的尸气仿佛把头顶的月光都遮蔽了,阴森的场面如同有人搬来了一个阴罗地府。
“来得好……”我顿时明白了米婆的话,我和她如果挡不住群尸的围攻,今天肯定要死在这儿。我借着那颗脑袋被砸飞的空当,从门后拖过一根粗长的木棒子,事已至此,没有别的办法,能拼就拼。
“石嘴沟这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米婆嘀咕着,踮着脚跑过来,在门上的窟窿边糊了一道画了朱砂的黄符,屋子四周彻底被围满了,门刚被封住,左右两扇窗子咔的被撞的七零八落,两具残尸从窗子跌落进来,砰的掉在地面上,摇摇晃晃的想要站起身。
我提着大木棒就冲过去,一棒子盖在对方头上,残尸是很让人胆寒,但死掉那么长时间了,被硬生生的驱赶出来,动作慢的和打太极一样,尸首仰着头,被木棒砸到墙边,我根本不给它还手的机会,抬腿踩着它的后脊梁,顺手抽出一把砍梁刀,噗的捅进后心,刀锋精准的卡在尸首后背两块脊骨之间,用力一扭,骨头咔吧就断了。
我停不下手了,门外一层一层的残尸从两扇窗子不断的跌落下来,我稳着心神,把涌进来的残尸挨个收拾掉。但残尸太多了,仿佛方圆百里坟地里的尸首全部被赶到了石嘴沟,渐渐的,我顾前顾不了后,已经招架的手忙脚乱。
喵……
要命的猫叫声在我喘不过气的时候再一次响起,猫叫好像一道催命符,聚集在门外的尸首拼命的乱拱,门上贴着的黄符刺啦断成两截,黄符一断,木头门顿时崩裂,一堆尸首抱着团的滚进来,把顶门的桌子撞到一旁。我硬着头皮冲过去,一棒子把最前面的残尸打翻在地,就耽误了这眨眼的功夫,两旁窗子外面的残尸又翻进来好几具。
我的胳膊快要抡麻了,尽管在拼死抵抗,形势却越来越严峻,已经力不从心,和米婆两个被围在屋子正中。左右都是残尸,眼见要被淹没了,我的心一横,反正横竖是死,那就索性甩掉杂念,大杀一场。
“米婆,谢谢你来帮忙。”我喘了口气,一手握着木棒,一手捏住砍梁刀,站在米婆身前,道:“我来挡住,你瞅着能脱身的机会,赶紧走吧!”
喵……
话音未落,诡异的猫叫在距离小屋不远的地方飘飘荡荡的传到耳边,我被这接二连三的猫叫声弄的大怒,那声音近在咫尺,却又无迹可寻,我根本不知道声源在何处。反正已经做好了拼命的打算,完全豁出去了,我不理会猫叫,抡圆胳膊,三五棒子把距离最近的残尸打的翻翻滚滚。
“孩子,怕是冲不出去了……”米婆紧紧捏着麻袋,门窗失守,我们控制不住局面,屋子外密密麻麻成群结队的残尸不断的朝屋里爬,屋子本就不大,刹那间就要被挤满了,眼前到处是晃动的残尸,还有刺鼻的臭气。
死路,完全是死路,我和米婆冲不出去,已经被逼到了绝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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