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东临 第三十五章为道
连横,孟庄所提出来的,让神州诸宗合并一起,才能与那古老传说中,凶戾可怕的一族——幽,分庭抗礼的唯一方法。
孟庄微微笑着,一切都如他心中所料的那般,有道宗之名望,召集天下诸宗,加上云道庄几百年来,与天府诸宗之间的关系,果然一举便落实此事。
“但是······”孟庄看着躺在病床上,似乎也为云道庄的将来,感到衷心高兴的师弟,道:“但,师弟,只怕如今天府,不知会有多少人,他们嘴上不说,但是心底却要觉得师兄我,是个弄权牟利的小人。”
楚休道人细细想了想,却觉得,应该确如师兄所言,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的。
窗外天空,浮云略过,不留丝毫痕迹······
楚休道人望着窗外,却低声冷笑一句:“那些优柔寡断,毫无韬略之人,怎能和师兄相提并论,师兄就不必说起那些宵小了,毫无意义。”
孟庄淡淡一笑,却说:“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心底嘲弄那些人。”
“哦?师兄嘲他们什么?”
“实则···师弟,你细细想来,即便没有我,连横也是必有的。”
孟庄所说,点透了关键,即便没有他,待得幽族真切攻入天府之时,剩下那些宗门也不得不联合起来。他只是看穿了这些,早做准备,在幽族来前,就先将那些异族们······
楚休道人说:“师兄说的极是,师弟倒是觉得,与其让他人做连横之主,倒不如让师兄来,何况,这次连箐曜他都支持师兄,师兄可谓实至名归。。”
孟庄淡笑,却不接话。
他慢慢的站了起来,将手里削好的苹果,放在楚休道人一畔床柜的盘上,说:“师弟,吃些蔬果对你的伤势也会有些好处的,我要去一处地方了。”
“师兄要去何处?”
孟庄微笑道:“你方才不也说过吗?想不透为何连箐曜都要助我,实则,我也想不透此事,想必此刻他还未离开东临,索性···我去会他一会。”
楚休双眉挑起,说了一声:“师兄,小心。”
“你怕什么。”孟庄微微一笑。
······
······
孟庄与箐曜道人,少年时便有相识,只不过那时,两人地位天差地别。
虽然同为名门弟子,但是孟庄却在云道庄中太不起眼,除了他的资历在弟子中最高以外,别无其他。而箐曜,在那时,却已经是天府上,名盛赫赫的少年道士,仿若如今的江寒陌与君连城那般。
但是,箐曜道人第一次见孟庄时,却也如别人那般,对他并不在意。
第二次,箐曜觉得他有些特别。
第三次,箐曜发觉,这个默默无名的人,将来绝非池中之物。
三次见面,箐曜对孟庄改观甚剧,看出他将来不凡,甚至比自己更加······
······
······
“可能,他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幽族竟然会来使。但,或许真更让他高兴”
“师尊说的是······”
君连城与箐曜道人并肩站在走廊上,看着楼下雪树,好似随意的谈论着些小事。
“你不觉怪异吗?这样的大事,一定要选择在梦庄会之后,再商谈。”
君连城略一思索,道:“梦庄会,是天府上宗门弟子比试道法之地,历年以来,谁人胜出,都是依赖着自身道行与一身宗门道法,云道庄若是拿下首名,自然便是声名大振,他说起话来,也更多人在意。”
箐曜道人点了点头,说:“不错。”
“那他又怎么能肯定,云道庄必然能够······”
箐曜道人打断道:“在海环中,不假思索便站起来支持连横的人里,有东临宗主。”
箐曜道人只是这样轻轻的说了一句,君连城便已经明白,不再多问。
“道友如此说来,我只得自叹小人了。”
身后又话语之声想起,君连城却是心底大惊,竟有人能让他毫无察觉之下,来到自己的身后,随即回头看去,却见那是一个略生皱纹,即将年迈的中年人,正是云道庄庄主,孟庄!
箐曜道人却并没有回过头去,似乎一早便是知道,说:“池余,你先退下吧,我和道友说说话。”
君连城行了一礼,便转身往着一边走廊离去,也没有心思想要知道两人会说些什么,当然,他也无法做到。
“在你弟子面前,这般说我,不太好吧。”
“你来之时,我也没打算瞒你。”
孟庄微笑,走到箐曜道人身边,与他并肩站着。
箐曜道人神色不变丝毫,说:“那日,看你道行精进如此,画符不过云道庄多年前的一种小术,这般多年来,你却将之修成了这等神通,让我惊叹。”
虽然如此说着,但箐曜道人的目光,语气,却从未有过丝毫变化。
孟庄不觉奇怪,道:“哪里比得上道宗的沟天之术,人言千年前三位名家,我看,却忘记了你们那位浮生祖师,他的一手沟天,世间少有敌手。”
“浮生祖师为道门创立者,自然如此。”
“你呢?我听说,多年前,你从静门改入了道门,为何故?”
“自有我的道理。”
孟庄也不多问了,因为箐曜不想说,大罗金仙来了,也无法让他开口。
“你是想问我什么吗?”箐曜道人忽然出声,孟庄前来寻他,必有目的。
孟庄摇了摇头,道:“原本是有一些的,却没想到,听到你和你那位弟子的谈话,原来,你已经看透这般多的事情,但,我不解的是,为什么,你会站出来,支持我?”
“即便没有你,连横也要成的。”
“看来你也懂这个道理。”
箐曜道人抬头看天,神情如冰,如静湖。他这般的‘静’不知要多少的静修,才能修炼的出来。
孟庄道:“我以为,你当年舍静入道,是为了让道宗入世,但,这多年以来,道宗不仅没有入世,反而更加偏于静修于道,那时,我才明白,你未舍静,只是在用你自己的方式,来抑制道门,免得那些道门有着权欲的道人,反去乱了这世上格局。”
“修道者,本就该静静修道,不敢为天下先,此话无错。”
“可你,似乎有了疑惑。”
“是啊······”
箐曜道人毫无犹豫,他仰天,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面色露出了迷惑。
这是第一次,孟庄看见这个人,露出这样的神情。
多年以前,箐曜道人便是天府上名盛的少年道士,但是其实与如今的君连城与江寒陌相比的话,还是有区别的。区别就在于,那时候,同辈之中,一些优异之人,比如剑宗南宫问,荒宗离芊等人却都不如他,可谓独领风骚,被人仰视。
直到这般多年以后,同辈之人,在这数十年前,渐渐与他并驾齐驱,却也未曾在修行这路上,超越了他。
所以孟庄很惊讶,真的很惊讶,箐曜道人竟会露出如此这般的神情。
“你···在疑惑什么?”
孟庄尝试的去问,但是心底,他多少有些觉得自己失言了,箐曜怎可能回答他。
箐曜道人却说了,他说:“我疑惑的,是这道啊······”
“嗯?”孟庄皱眉,这代表他疑惑不解,他很少露出这个名字。
箐曜道人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掌,说:“我少年时,名盛太盛,师尊师长对我更是期望有加,我便以为,自己所坚持的,自己所修行的,便是正确的,便是真正的‘道’。”
“独领风骚二十年,谁人不羡慕你箐曜。难道,不是吗?”
“你不懂。”
箐曜摇了摇头,说:“道宗静门的修行,也是道祖创下的修术,万物俱灭,修行的久了,便能心如止水,人辱我,不怒,人赞我,不喜,无情无爱,直到无我······”
孟庄点头赞叹:“道祖,确是绝顶之人。”
“宗中,更还有一位祖师创下的奇术‘辟谷’修行至最高之境,甚至可以不饮不食,渡过百年。”
“倒是有些意思。”孟庄轻声说着。
箐曜道人又说:“我师尊有言:若这世上人人修道,心静如水,不怒不喜,世间还不一片仙境吗?。我少时,将此话视为至理,未敢逾越,未敢怀疑。”
目光有所失落,有所迷离······
箐曜道人说:“直到,我那次看见池谦在训斥池浮,他说:你修得了道,却没了人性,像一块石头,那···你还做人干什么?去做一块顽石,不好过做个人?”
箐曜道人并不知道,为何君子谦那日因为什么原因,竟会那般恫吓池浮,但是那天以后······
一个,或许早就在十年前,不,甚至是数十年前,就已经开始,隐隐埋伏在心底的疑问······
开始喷涌,开始无可阻挡。
就这样的,蔓延开来。
如果修道,就是修出一块石头,那为什么还要修道?
修炼到最后,无情无爱,无喜怒无哀忧,甚至无我,那么,师尊所说天下人尽皆修道,就能让世上宛如仙境,就能让天府之地,再无争端,可,到了那时候······
‘道’究竟是成了一种人性的束缚,还是一种解救苦难的真理。
没有快乐,同样也没有了忧虑,这样去活一生······好吗?
有快乐,但也带来失去的恐惧,这样去活一生······好吗?
究竟,什么才是道?
箐曜道人,心底低低的叹息一声,这便是他的‘道问’与君子谦,君连城都不同,却也可能相同,因为到最后,问的都是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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