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玥凝视着他,秋水般的双眸凝着浓得化不开的柔情:“从小到大只要你让我做的事情,我一定会去做,哪怕是死。 因为我不愿意看到你不开心。”
朱祐樘微微动容:“紫玥,你应该为自己而活。”
紫玥眼中闪过一抹苦涩,自嘲地笑了笑:“我不知道什么是为自己而活。我只知道你若不开心,我的心会很痛很痛。”
“紫玥,放下心中的执念方能自在快乐。”
“有执念有何不好?心底有一个人可以偷偷地想着,念着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我会听你的话,高高兴兴地去当公主,一辈子做你的妹妹。可也请求你不要逼我不爱你,更不要逼我凤台选婿。”
朱祐樘迟疑了一会儿,说道:“好!朕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你不愿意的事情。”
紫玥嫣然一笑,又道:“我祝你和皇后娘娘永结同心,白首偕老。”
朱祐樘唇角含笑:“你和皇后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她是个极好的人。”
“皇后娘娘贤良淑德,待人宽厚,有她陪在你身边我很放心。”紫玥脸色沉静如水,说道,“太皇太后服药的时辰到了,我先回去。”她起身行了一礼,迈着轻盈的脚步离去。
德全感慨道:“紫玥姑娘明事理,顾大局,真正是难得。如今皇后娘娘初掌凤印,宫中尚存一些万氏的余孽,紫玥姑娘行事沉稳,心思缜密,若她肯助皇后娘娘一臂之力,皇后娘娘定会轻松很多。皇上何不允了她的请求,封她为尚宫呢?”
朱祐樘拿起一本奏折低头批阅,淡淡地说道:“她若真的肯帮助皇后自然皆大欢喜,可万一她有异心呢?”他手中的紫毫笔顿了顿,沉声道,“朕输不起!”
德全有些错愕:“紫玥姑娘怎会有异心?”
朱祐樘面无表情地说道:“人心是善变的。也许她真的可以斩断情丝,心如止水地过一辈子。也许她始终不能放下心中的执念,一件小小的事情或许就会重新勾起她心中的痴念或怨恨。有时候嫉妒会让女人失去理智,做出疯狂的事情,万宝珠如此,苏媚亦如此。”他声音顿了一下,一字字地道,“朕不能拿皇后的性命作赌注!”
德全恍然大悟:“皇上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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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
窗前的木犀花开得正盛,嫩黄色的花瓣似繁星缀满枝头,随风摇曳,清香沁脾。
张婳斜倚在东暖阁的迎窗大炕上,饶有兴趣地看着话本,小环忽掀帘进来,走过去附在她耳畔神神秘秘地嘀咕了一番。
紫檀案几上的错金博山炉飘出一缕缕轻烟,张婳的脸隐在白雾般的轻烟中,神色模糊,良久也未说话。
小环撇了撇嘴,说道:“奴婢听说紫玥在皇上面前哭了很久,非要留在宫中当女官,还断发立誓终生不嫁,还说只要皇上让她做什么她都会去做,哪怕是死,这么不要脸的话也亏她说得出口,幸好皇上英明,坚持册封她为公主,绝了她所有的念头。”
张婳眉头微拧,心中思潮起伏,紫玥潜伏在万氏身边多年而不被发现,可见是个极厉害的角色。她以退为进,想以女官的身份留在宫中,若真的让她得逞,只怕会后患无穷。朱祐樘幼年经历丧母之痛,又多年生活在万氏的阴影中,对深宫的尔虞我诈深恶痛绝,所以能一眼看穿紫玥的心机。若换了其他男子,耳根子稍微软一点,又或者少了点阅历,恐怕早就允了她的请求。
小环对朱祐樘赞不绝口:“皇上真是古往今来第一英明的皇帝,兄妹身份既定,看她以后还怎么勾引皇上。”
张婳却脸色凝重,正色道:“小环,以后记住,绝不可向皇上身边的公公打探皇上的事情,此事下不例!若再犯,我就将你撵回张府。”
“奴婢该死。”小环从未被她如此严厉地呵斥过,吓得忙跪在地上,双眸含泪,委屈地道:“紫玥总是借着替太皇太后送补汤的名义去养心殿见皇上,司马昭之心路人皆之,宫中又传言太皇太后想要册封紫玥为贵妃,奴婢替您着急,才会向小卫子公公打探皇上和紫玥的事情。”
张婳闭了闭眼,缓缓地说道:“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相互信任,若我总是怀疑他,时时刻刻派人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心中定然不快,久而久之便会厌恶,到那时,就算我再如何努力,恐怕都难以挽回他的心。”
小环闻言惊出一身冷汗,嗫嚅道:“奴婢愚钝,险些酿成大祸。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起来吧。”张婳温言道,“明儿便是封后大典,绿翘忙得脚不沾地,你快过去帮忙。”
“是。”小环起身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万氏已死,且三宫六院无嫔妃,再无须每日殚精竭虑地应付各种阴谋诡计,宫中大小事务又有绿翘操持,张婳这个皇后当得十分地舒心惬意,看了半日的话本,略有些倦意,打了个哈欠,翻身朝里而睡,醒来时已近黄昏时分,碧桃进来禀道:“皇后,方才皇上派人说今儿是谢太傅六十岁寿辰,他出宫贺寿,可能要很晚才回宫,让您用完晚膳早些安置,不必等他。”
张婳点了点头,起身下榻重新梳妆匀面,吩咐道:“传膳吧。”
碧桃答了声“是”,出去命小宫女传膳,宫中规定皇后每餐有一百二十道菜肴,另有主食,点心,新鲜瓜果等,张婳觉得太过浪费,便减为二十四道菜,小宫女们端着绘有金凤的漆盒进来,将菜肴摆在紫檀圆桌上,恭敬地道:“娘娘,请用膳。”
张婳用膳时不喜欢人在旁边伺候,遂挥手道:“都退下吧。”
小宫女们齐声答应,行礼后退下。张婳拿起金箸,搛了一块酱焖鹌鹑,觉得味道不错,便多吃了几口。
此时,太后宫中的婢女彩月从外面进来,行礼请安后,禀道:“皇后娘娘,太皇太后请您去一趟奉先殿!”
既然太皇太后召见,张婳不敢耽搁,忙放下碗箸,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饰发髻,掀帘出去,碧桃,小环两人想跟上去伺候,张婳却挥手道:“我去去便回,你们不必跟着。”
小环取了一件碧色绣折枝莲花披风披在她身上,说道:“小姐,您还未用膳,早些回来,奴婢再重新做您最爱吃的鱼。”
张婳含笑点了点头,随着彩月出门,约莫行了一柱香的时辰,两人来到奉先殿,彩月恭敬地道:“娘娘,太皇太后在殿内等您!”
奉先殿乃祭祀祖先的家庙,皇子公主们犯了错,常被罚跪在殿内思过忏悔。先帝在位时,她和朱祐樘因万氏设局被罚跪了整整一夜。
太皇太后选择在此召见,必是想要训诫她,身为后宫之主,应贤良淑德,以延绵子嗣为首任,劝她说服皇帝广选秀女充实后宫。
张婳心中叹了一口气,做好被挨骂的准备,缓步走进殿内。空旷的大殿内供奉着列圣列后龙凤神宝座,金砖铺地,浑金莲花水草纹天花。一名宫装女子立在供桌前,身姿曼妙纤瘦,云鬓高耸,金累丝嵌红宝石并蒂莲簪在烛光下闪动着耀眼的光芒,竟然是紫玥。
她神色虔诚地拜了三下,恭敬地上完香,缓缓转过身子,微笑道:“皇后娘娘来了?”
张婳心中有些疑惑,温言问道:“太皇太后呢?”
紫玥拍了拍手上的香灰,不紧不慢地说道:“太皇太后服完药,已经歇下了!”
张婳恍然大悟:“你找我有何要事?”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是想找皇后娘娘聊些女儿家的私房话。”紫玥笑了笑,“皇后娘娘不会不赏脸吧?“
张婳唇角含笑,淡淡地道:“既是聊私房话,又何必假借太皇太后的名义?你直接到坤宁宫见我不就成了,何必绕这么个大圈子。”
紫玥轻叹一声,说道:“前几日为了册封我为贵妃之事,太皇太后不但与皇上起了争执,又训斥了你几句,我担心你心中有刺不肯见我,所以才出此下策。娘娘不会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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