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多心了。 ”张婳脸上含着宁和的微笑,温言道,“祐樘打算下诏册封你为嘉善公主,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你若想见我,可以随时来坤宁宫。”
紫玥心似被针扎了一下,冷笑道:“我为祐樘卖命多年,到头来却得到‘公主’的名分。你什么都没有做过,却坐享其成,不但母仪天下,还让他不再纳妃,专宠你一人。皇后的狐媚手段就算妲己复生都要甘拜下风。”
紫玥在人前一向温婉可人,善解人意,此时此刻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眼中充满怨恨与嫉妒,言语尖酸刻薄。
张婳沉下脸,皱眉道:“我念你忠心侍主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你若再出言不逊,别怪我治你的罪。”
紫玥轻蔑地笑了笑,讥道:“想治我什么罪?掌嘴还是罚跪?阖宫上下的人都知道我为了皇上出生入死多年,你治我的罪就不怕被人骂过河拆桥,这岂非有损皇上英明仁慈的美名?”
“祐樘身边死士,谋士无数,每个人都立下汗马功劳,很多人甚至牺牲了性命。你觉得他们的功劳与你相比如何?他们忠心耿耿,死而后己,可不曾有人像你这般恃功生骄,以下犯上。”
“当了皇后果然不一样了,真是威风凛凛。”
“你找我过来若只是想吵架,恕我不能奉陪。”张婳拂袖欲走,心中有些厌烦,紫玥身份特殊,她叔叔对祐樘有恩,而她又为祐樘登基冒过不少险,真正是骂不得,罚不得,日后能避则避,免得再起争执,让祐樘为难。
紫玥闪身拦住她,微笑道:“娘娘这么急着走作甚么?”
“我要回宫用膳,改日再与你闲话家常。”
紫玥盯着她,忽温柔地一笑,眼神冰冷如雪,声音却十分轻柔:“我不想当什么贵妃,更不求名分,只愿能永远呆在祐樘身边就心满意足,为何这样你都容不下?”
“册封你为公主是祐樘的主意。”张婳颇有些头疼,直言道,“感情是不能勉强的。祐樘这么做也是为你好,放下心中的执念,你一定可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紫玥冷冷地道:“从小到大,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嫁给祐樘。若非因为你,他不会不肯纳我为妃,更不会将我逐出宫外。”
“祐樘对你只有兄妹之情,并无男女之爱,不管有没有我,他都不会纳你为妃。为何你不肯放下心中的执念呢?”
“为何要放下?”紫玥忽诡异地一笑,温婉清丽的脸庞似夜色中的罂粟花美丽绝伦,却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邪魅,温柔地说道,“只要你消失了,我和祐樘就会回到从前,互相扶持,白首偕老。”
张婳脸色微变,转身便走,刚走了两步,眼前一阵晕眩,全身酸软无力,勉强扶着红柱,盯着紫玥问道:“你想做什么?”
鎏金香炉里的三柱檀香已燃烧了一半,轻烟袅袅,香气浓郁。
原来她在香中下了迷药!
紫玥微笑道:“让你在这个世上永远消失。”
张婳心中打了个激灵,额上沁出黄豆般大的冷汗,大声喊道:“来人!来人!”她心中隐隐感到不祥,紫玥心思缜密,城府极深,既然出手,定不留余地。
果然紫玥轻轻一笑:“所有的人都已经被遣走,就算你喊破喉咙也没有人会来救你。”
张婳脸色发白,从心底生起一股冷意,颤声道:“我若死了,祐樘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凭他的睿智英明,定可以查出真相,到时候你难逃干系。”
“我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紫玥笑了笑,青葱般的手指轻抚过红柱上的龙凤纹,“万氏心狠手辣,阴险狡诈,可到死都不知道我才是真正出卖她的人。彩月的母亲原是万通府上的厨娘,万通因爱女枉死痛不欲生,以其母之命威胁,彩月为了救母无奈听命于他,先以太皇太后的名义遣走奉先殿所有守卫,再将你骗至此处,趁你不备迷晕你,放火烧光整个奉先殿,最后畏罪自杀。”
她唇角依然含着一缕清浅的微笑,神色温柔可亲,仿佛闺中密友诉说着女儿家的心事,含笑问道:“你说这个理由够不够令人信服呢?”
她想要活活烧死自己。张婳大骇,意识开始渐渐模糊,心中充满绝望,难道今日真要毙命于此?她努力地爬向殿门,喊道:“救命!救命!……”
紫玥拿起供桌上的红烛,一步步地逼近她,冷声道:“别怨我心狠,怪只怪你心胸太狭窄。当初我低声下气相求,你我效仿娥皇女英共恃一夫,可你就是容不下我!”她目光冰冷如雪,一字字地道,“谁想要分开我和祐樘都得死!”
张婳惶恐地望着她手中的红烛,拼尽力气想要往后退,无奈药力发作,全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点燃杏黄色纱幔,火势瞬间蔓延开来,浓烟滚滚,殿内充斥着刺鼻的焦味。
紫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熊熊烈火映照下清丽的脸庞略显得狰狞:“我本不想杀你,是你逼我这么做的。你死后,我会替你照顾祐樘!你安心上路吧!”
张婳昏昏欲睡,将指甲狠狠地掐进手臂,剧痛的刺激下清醒了几分:“祐樘若知道是你杀了我,绝不会原谅你!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紫玥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祐樘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张婳怜悯地望着她,淡淡地道:“你比万氏还要狠毒,就算你杀了我,祐樘也永远都不可能爱上你。”
紫玥秋水般的双眸闪过一抹嫉恨与痛楚,笑道:“他爱我也罢,不爱我也罢,我都无所谓。只要能陪在他身边我就知足了。”
她随手将红烛掷在供桌上,见火势越来越猛,不敢再耽搁下去,转身迅速逃离。
火势蔓延得很快,房梁,红柱,供桌俱已燃烧,漫天的火光中,浓烟滚滚,热浪逼人,仿佛置身于一片火海之中。
张婳吸进了几口浓烟,剧烈地咳嗽,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默默地望向窗外,眼中凝着无限留恋,祐樘,想不到你我的缘份竟如此短暂,甚至来不及道别便要天人永隔。
她艰难地爬向殿门,几步之距却像天堑般难以攀越,她绝望地落下泪,祐樘,以后不要再通宵达旦地批阅奏章,不要因为我的离去而难过,不要……
太多的不舍,太多的担忧,最终化为一声叹息,陷入黑暗之前,她看到熊熊烈火似火龙般袭向自己……
..........................
谢府。满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朝中大臣们陆续到来,谢太傅年事已高,两鬓斑白,双目却湛湛有光,精神矍铄,抚着白须笑呵呵地道:“各位快请入坐。”
众人按位次入坐,举杯贺道:“恭祝太傅寿比南山。”
此时,忽响起一声通报:“皇—上—驾—到—”
谢太傅闻言忙离席与众大臣上前迎接圣驾,跪下道:“臣参见皇上!”
朱祐樘穿着一袭朱红色织金宝相纹常服,头戴金丝翼善冠,唇角含笑,从远处缓步而来,亲自扶谢迁起来:“太傅快快请起。”又向众人温和地道:“众爱卿平身!”
众人谢恩后入坐,皇帝面前人人不敢造次,个个俱正襟危坐,敛声屏气,一时间整个园子鸦雀无声,连根针落在地上都可以听得见。
“众爱卿不必拘礼。”朱祐樘端坐在上首,微笑道,“今日宴会不谈国事,众爱卿开怀畅饮,务必君臣尽欢。”
“是。”众大臣神色松快了不少,纷纷举杯饮酒。御史王宗彝起身道:“皇上,光喝酒不免无趣,不如来行酒令,对不上来的罚喝酒,皇上意下如何?”
朱祐樘含笑道:“甚好。”
王宗彝又道:“在座的大臣们个个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太简单的酒令可难不倒他们。”他沉吟了一会儿,接着道,“臣倒有个酒令,要一种花落地无声,接一个与这种花有关系的古人,这古人又须引出另一个古人,前古人问后古人一件事,后古人要用唐诗作答。要求前后串连,不许硬凑。”
朱祐樘抚掌赞道:“妙极。”
王宗彝说道:“那臣就先献丑了。雪花落地无声,抬头见白起。白起问廉颇:如何爱养鹅?廉颇曰:白毛浮绿水,红掌拔清波。”
满朝文武大臣轮流对酒令,偶有答不上者,罚酒一杯。酒令行了一半,忽见一名太监满头大汗地奔进来,脸色骇白,跪下道:“奴才参见皇上。”声音颤抖惶恐。
朱祐樘见下跪之人是坤宁宫的首领太监李福,心头一跳,沉声问道:“可是宫中出了事情?”
李福身子簌簌颤抖,哭道:“启禀皇上,奉先殿走水……”
众人闻言不由大惊失色,奉先殿供奉着列圣列后的龙凤神宝座,竟然失火烧毁,莫非是上天警示,一场灾祸即将降临?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