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幕上演了七年之久的战争大戏，在肖鹏的指挥下，终于到了主角配角调换，曲终人散的时候了。 自从鬼子占领了华北大地后，这出戏的主要参与者——冀州地区军民，他们的反抗战火就没有停止过。本来散沙一片的民众，习惯于自虐的，占山为王的武装，像是突然从沉睡中醒来，纷纷操起家伙，玩命似的和日本侵略者进行殊死搏斗。本来已经绘好了蓝图，要把华北大地变成第二个满洲，准备再一次充当主人的日本人懵了，他们的当家人直到滚出中国也没有弄明白，绵羊为什么会变成猛虎，原来华北大地不是自家的自留地，反认它乡是故乡是要挨揍的。
gongchandang既然是把民族解放作为己任，走向抗日前线是必然的。自从gongchandang的组织进入这一地区，反抗的主角就由国民党和地方民众的自发行为，变成以gongchandang为主体的，有组织的行为。三八年运河支队建立后，每年都要和鬼子进行血与火的决斗，好多的决斗是十分惨烈的。尤其是小野主政西河后，在飞虎山的决斗中，支队长林强壮烈牺牲了，运河支队也几次面临毁灭的危险，小野是历次战斗的主导者，因为每次的战火都是他们点燃的。
然而时过境迁，时事易转，这个世界的真正主导不可能是侵略者，日薄西山的鬼子渐渐失去了这种能力，那么主角的转换就成了必然。这一次的战斗和以往历次都不同，主动的进攻者是冀州纵队和国民党的别动队，规模之大，覆盖面积之广是历来没有的，占有战争主动权的总导演不再是鬼子，而是gongchandang领导的抗日武装，是冀州纵队的司令员肖鹏。
从阳谷到西河，从西河到清河，战争以前所未有的态势铺开，区域之大，战斗之惨烈，参战的人数之众，都是以往战斗不能比的。冀州gongchandang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尽一切可能，切断鬼子的输血生命线，摧毁鬼子的物资基地，早一天把鬼子从中国的土地上赶出去。
虽然鬼子在人数上，武器上仍然占有极大的优势，但是因为民众已经彻底觉醒，鬼子的暴行除了激怒，已经失去了震慑作用，还因为军中有肖鹏这样的杰出英才，能够化不利为有利，扬长避短，使鬼子的优势发挥不出来，自然是处处受到羁绊。肖鹏使用的瞒天过海之计，将西河的日军主力诱骗到了榆树沟，将冀州的鬼子主力诱骗到了清河，使两处的鬼子首尾不能相顾，造成了西河的孤立无援。这样决战的趋势就形成了，使李威的别动队，齐玉昆的第二大队能够分别袭击矿山和工厂，让固守西河的指挥官首尾不能相顾，整体的优势变成局部的劣势，给肖鹏留下了各个击破的空间。
泉养本来就不是优秀的指挥官，战术能力一般，哪里会想到这一切，一次次的呼救失败，他以为是铃木和本田为了个人的利益不来相救，岂不知他们也是有苦难言。铃木在谭洁和焦长礼的阻击面前，根本冲不出来，本田的部队则被杨万才耍猴似的缠在了清河，也是进退两难。肖鹏之所以用杨万才的大队替换了齐玉昆的大队，不仅仅是因为一大队战斗力强，更是因为杨万才这个人有鬼才，相信杨万才会使出各种招数缠住鬼子。杨万才果然不辱使命，真的把本田耍得像是猴子，让他的部队一直在和杨万才的部队兜圈子。
清河县的面积并不很大，本田出动的兵力也几乎达到了冀州鬼子机动兵力的极限，可就是拿杨万才没有办法，因为杨万才打仗从不安兵法行事，可以说是随心所欲。杨万才有本事把部队撒羊，分成若干小分队，发现战机，需要集中的时候又能聚拢，部队行踪诡秘，动作漂浮，你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是有了机会，杨万才就会果断出击，敢打硬仗。到西河的第一天早晨，他的部队就吃掉了鬼子一个小队，击溃了皇协军一个连，在兵力居于绝对劣势的情况下，杨万才的部队不是在玩命的逃跑，还敢主动出击，将不利变为有利，这就是真正的将才。当鬼子小队被消灭的消息传到冀州，没有把本田的鼻子气歪了，感到这是奇耻大辱，就差没有把在前线指挥战斗的指挥官抓来枪毙了。
一个孤军深入的八路军大队，在数倍于他的对手面前，进退自如，这叫皇军的脸面往那儿放？紧接着更可气的事儿来了，杨万才的部队一边逃跑还一边出击。一会儿某乡政府被端了，一会儿县警署分队被缴械了，一会儿去攻打县城，本田不知道杨万才到底要做什么，目标是哪里。也就是这个时侯，泉养打来电话，说是冀州纵队的主力袭击西河，你说他能信么？在本田看来，冀州纵队的主力明明在阳谷和清河，去西河的，顶多是肖鹏派出的骚扰部队，目的就是为被围的肖鹏主力解困，让他们回军，他本田能上这个当？所以他自然是置之不理，却严命清河的鬼子头儿，尽快消灭杨万才的大队。本田如意的算盘是把清河的八路军消灭了，再回师西河。
本田这样一想，泉养就倒霉了，当李威的部队攻进了厂区，他几乎是带着绝望的口气报告了这一不幸的消息，本田这才真的慌了，命令追击杨万才部队的鬼子放弃追击，回师西河，但是到了这会儿，杨万才会允许他们随便的走掉么？杨万才石破天惊般的做出了惊人的举动：进军石桃浦，攻打姚家铺子，那里是鬼子的军需仓库，是重要物资聚集地。杨万才够狠，这一招在兵法上说就是攻敌之所必救，本田当然要管。
姚家铺子是冀州直属，如果军需仓库出了问题，本田这个冀州地区的临时司令官非掉脑袋不可，那里的物资是供应十一军的，那是冈村宁次的看家部队，是日本军队中王牌的王牌。杨万才这一绝技刚刚施展，吓得本田连忙改口，把已经出发的部队又调了回来。这样一来泉养就更惨了，能够出兵的本田不敢来救，而想救他的铃木又被谭洁和焦长礼的部队死死的缠在榆树沟，一点动弹不得，他只能孤军奋。两个小队的皇军，看守偌大的一片厂区，就是神仙来也做不到，此刻的泉养连自杀的心都有了。
那么此刻榆树沟的情况如何？用一个成语来形容毫不过分：危如累卵。杨万才的部队也被本田的追击部队堵住了，同样陷入了危险的情境之中。整个冀州纵队的八路军都在鏖战，情况都不是很好，做为这支部队的灵魂人物肖鹏，他在干什么，他是否了解这一切？他不着急？
肖鹏当然预见到了这一切，也自然心上不安，但是有令外一件急需做的事在等待着他去做，他的确没有分身数啊！
当初肖鹏带着两个排的战士来到靠山，原计划是准备支援李威或者齐玉昆的，要看哪个方面更需要他。虽然整盘大棋是在他的设计下进行的，但是战争中常常有意外的情况发生，他也不能不防。谁知道刚到了靠山就遇到了王繁山，王繁山等他等得直冒火，看见他连客气话都没来得及说，就把小野被软禁，要送往北平的事情告诉了他。当时在场的不止是王繁山，旁边还站着特委书记的通信员和秀美，郭刚亲笔给他写了信，告诉他这是政治任务，让他一定要完成。秀美也脸色红肿，一个劲的说是自己害了小野，请求肖鹏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把小野救出来。
就肖鹏的本心而然，没有这诸多的压力，他也不会撒手不管。虽然这些年，他一直在和小野斗智斗勇，但是他也不希望小野糊里糊涂的死在鬼子手里，毕竟小野和那些疯狂的日本军官有着本质的不同，这一点他早就看出来了。再说小野这个人有正义感，他这次惹祸，是为了阻止鬼子使用生化武器，这是一个有些良知的军人，一旦把小野争取过来，在政治上瓦解鬼子，作用将是巨大的。郭刚说的政治任务肖鹏很明白，这是有战略远见的一步棋，他肖鹏当然不会因为短视而坐视不理。
在他像王繁山询问了李威和齐玉昆的情况后，知道部队进展顺利，这就更加重了他救出小野的决心。恰恰在这时候，小胖带着剩下的队员也到了，小胖泪水涟涟的报告了田亮牺牲的消息，这让肖鹏十分难过，但是也为田亮的壮举感到自豪，更觉得小野的反叛意义重大。不是小野的离经叛道，这批生化武器投入战场，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肖鹏在短暂的沉思之后，决定和王繁山进入冀州，让小胖带着他的部队先赶往冀州做接应，先去找到秋菊了解情况，他再视事情的发展而定出对策。就这样，肖鹏带着王繁山等人，离开了战火纷飞的西河战场，走向了冀州。
这时的小野已经被关进了宪兵队的司令部里，但是从他脸上平和的表情上，你看不出有任何的烦躁和愤怒，几天的牢狱生活，让他仿佛有了脱胎换骨的感觉。在这段相对安静的日子里，小野不停的审视着自己进入军界以来所走过的路，深深的感觉到，从一开始他的选择就错了。他想摆脱贫穷和改变家族命运的做法并没有错，但是他不该为了走捷径而进入军队。一个从本质上喜欢和平的人，一个对战争讨厌的人，在帝**队那种疯狂的氛围中，是很难真正的展示自己的才干。帝国某些战争狂人，为了胜利而不择手段，视别人的生命于无物，甚至把屠杀人的生命视为快乐，严重违反了做人的道德，这一切的一切是让小野极端鄙视的。作为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出身的军人，混淆在这样的队伍中，成了屠夫中的一员，多么可笑啊！如果当初他没有选择军队，凭他的聪明和知识，应该过上令外一种生活，那会是对人类有意义的生活，是值得别人尊敬的生活。这种审视对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来说是痛苦的，但是小野无法回避，也不知道像他这样的人，即使放下屠刀能不能立地成佛。
小野虽然被关押在宪兵队，但是生活的必须品并不缺少，也不缺少书籍。在这大量的空闲时刻，看书是最好的解脱了，当一个人对未来不抱希望，最好的麻醉方法就是从眼前的生活里跳出去，进入到遥远的梦境中。此刻小野正在翻看的，是中国最古老的神话故事《山海经》，那里面的好多故事他都耳熟能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喜欢看。对中国文化的酷爱，或许正是他不愿意对中国人民进行胡乱杀戮的原因之一，或许从他的内心深处，对这个伟大的民族有着一份深深的敬意，所以对他的对手——肖鹏等人，他也没有别的日本军官的鄙视和仇恨，相反的到有一份尊敬。在这些日子里，小野不止一次的想：如果肖鹏拥有他这样的国力和军力，他有没有资格和他对弈？最后的答案几乎是否定的。
“小野君，好悠闲啊？”
隆吉一郎的话音把小野从书中拽了出来，小野合上了书本本能的站了起来。“隆吉君，你就不用白费口舌了。我们曾经是同窗，你是了解我的，当我认定一样东西，是很难改变的。”
“小野君，北平方面让我们把你送过去，我即使想多费口舌，恐怕也没有机会了。”隆吉一郎说着来到小野对面坐了下来，口气中有着深深的惋惜。“你知道，我是舍不得你就这样消沉下去的。在我们的同学当中，你的智商最高，路也走得最顺，如果你忠心的为帝国服务，前途无量，我们谁都比不了啊！”
“我看不到什么前途。”小野冷冷的说，然后反问道：“眼前这样的战争，你觉得会有前途？用鲜血染红的乌纱是靠不住的。战争开始的时候，德国人和我们的军队是多么威风，可以说是大半个世界都在我们的脚下了，我们在各个方面都占有绝对的优势，为什么随着战争的进行，这些优势越来越少？战争局势的变化已经说明，德国的失败不可避免，难道你会认为，我们大和民族会独自的把战争支撑下去？”
“难道这就是你出卖帝国利益的根本原因？”隆吉一郎不快的打断小野的话，有些声色俱厉的说。“我们都是帝国的军人，在帝国遇到危难的时候，应该竭尽全力的为帝国服务，流尽最后一滴血，而不是抛弃帝国。战争是一台加足马力的战车，既然已经发动了，就不可能停下来，我们的使命就是让它跑下去，直到生命终止。在帝国需要你的时候，你选择了退怯，你是个懦夫，懦夫！”
“我不是在逃跑，不是懦夫，战争应该有它应该遵守的法则，不能是毫无限度，毫无人性的进行滥杀。我反对使用生化武器是因为这种武器丧失人性，灭绝天良，是国际公约明令禁止的，如果使用这样残忍的武器不受约束，中国人今天没有，不代表他们明天没有。有一天英国人美国人同样会对我们使用，到那时，会有多少无辜的国民遭到惨死，这样的战争不是我们需要的。大和民族为了争取生存空间发动了战争，已经惹恼了亚洲人，欧洲人，难道还要惹恼全世界所有的人？”小野同样大声的咆哮起来，正好这些日子堵得慌，心火无处发泄，隆吉一郎的斥责等于点燃了导火索。
“你的中国书读得太多了，中毒了。”隆吉一郎为小野的辩驳感到好笑。“什么叫战争？战争就意味着一个国家统治令一个国家，是政治的集中体现，就应该是不择手段的，应该抛弃一切旧有的道德观，打碎一切陈规旧习，建立新秩序。战争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胜利，为了胜利，一切都可以不计。中国人不是因为有太多的陈规旧习，能由雄狮变成绵羊？一群伟大的绵羊也不如一头蠢笨的狮子，这就是公理。小野君，你该醒醒了，我们读中国的书，弄懂中国的文化，是为了更好的驾驭它，统治它，而不是被它同化。当初的元朝，后来的清朝，如果不是被汉文化同化了，能腐朽得那么快？丢掉你的温良和同情心，这不是大和民族所需要的。”
“元朝的灭亡正是因为他们统治的过度残暴，清朝的灭亡是因为他们的闭关锁国，坐井观天。你并没有弄懂中国历史的兴衰，没有资格来教训我。”小野嘲笑的说。
隆吉一郎听到这有些脸红，真正的讨论中国文化和中国历史，他的确比不上小野，这也是他佩服小野的地方之一。他认为小野的不同凡响之处就在于他的专研，只要小野想干的事，就一定会做得十分出色。“小野君，这个的，我们不讨论了，就同学的情意，帝国的利益而然，我希望你回到帝国的军队里。其实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只要承认你的错误，做出深刻的检讨，北平方面就会网开一面的。我可以在报告上这样写：生化武器的泄露，是你工作疏忽造成的，一切的罪过都由于得水承担，你对帝国还是忠心耿耿的。”
小野听见隆吉一郎这样说没有回话，因为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相信隆吉一郎的话里有诚意，也知道帝国陆军中随着战争的进行，缺少像他这样能够独当一面的俊杰，为此很可能处理放宽。但是这些日子的赋闲，他已经把某些事情想明白了，也已经对日本会取得战争胜利心灰意冷，不想再进入帝**界了，更不想把生命扔在异国他乡。既然在小野的思想深处留下了这样一个警示，那么为了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搭上生命值得么？但是小野也明白，如果他想得到自由，悔过可能是唯一的选择，否则军事法庭会重判的，真是进退两难啊！但是他小野会为了所谓的自由出卖良知？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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