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夜赶回红叶村,逗留一晚。
次日早晨,天蒙蒙亮的时候,段绮丝就被拓拔渊与柳风月联手,强行的送回城里的宅子。
旭日的柔光穿透明纸糊着的纱窗,呈出房内一片亮堂堂的光景。上好的暗紫色檀木香案上搁着一盏铜黄色的香炉,奕奕独立在澄净的阳光里,像一只仰起前爪的狻猊。龇牙咧嘴的位置,摇摇曳曳的飘着几缕淡弱几不可见的白烟。
自离开红叶村那时起,就开始腾起的怨气积压在段绮丝的心里,慢慢的积少成多,最后泛滥成似越过堤坝的河水。赌气般撅起绯霞色的唇,把脸别到一旁,不去看就坐在身旁的柳风月。
没想到呀,真真的没想到。相识不到几个时辰的拓拔渊与柳风月,居然契合到如此的程度。完全不需要言语的交代,心有灵犀的一齐将段绮丝押回城中的宅子。
理由是,来人的目标明显是她,并且红叶村内人多眼杂,难免有纰漏的时候。最为主要的,她昨日被追捕一天,怕她累着伤着。所以,她必须得回到城中静养。
这个理由,段绮丝万万都不能接受。
然而,柳风月并不理会段绮丝的不能接受,也直接无视了她的无视。趴在身侧的木案上,意兴阑珊的把玩着案上的茶盏。
于是,段绮丝彻底的怒了,
“柳风月。”惊天一声怒吼,才使得柳风月从意兴阑珊中抬起眼眸,询问似的望着盛怒中的段绮丝。
“我要去红叶村!”一字一句,像是从唇齿间咬出来的声音。段绮丝愤愤的说。
“不可能。”把头埋回到案上,柳风月懒懒的答。
“柳风月,风月。柳大公子。”见威逼不成,段绮丝决定改变策略,改成利诱。起身踱到柳风月身旁,有一搭没一搭的拉摆着柳风月的袖子,开启她喊魂一般的碎碎念,
“柳风月,你就带我过去红叶村嘛。你若是不想带的话,那你别拦着我,我自个过去也成。你知不知道,红叶村的人需要我。还有,我真的有事要做,我要找出杀我娘的凶手。这些事情,比我的命还要重要。你听到没有!”
平伏清缓的话语,潺潺从段绮丝口中吐出,吟到最后一句,忽尔变的高扬。亢的柳风月“刷”的瞟过来眼眸,天青色的柳眉恍然簇成不悦的弧度,狭长的桃花眼底潋着清冷的波光。
定定的,看着段绮丝怒气冲冲的脸,他的声音也一同冷却下去,透出难以捉摸的阴沉,
“你说,这些比你的性命还重?”
段绮丝被他瞬间阴翳的神情唬的一愣,不自觉的暗暗吞下一口口水。挺了挺单薄的身躯,坚定的答,
“是。”
“段绮丝!”柳眉间簇起的弧度逐渐散去,化成眉梢勾着的心酸。柳风月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将段绮丝塞入唇间,咬的稀巴烂,偏生又不舍。想起自己这些日子来,寻她不得所受的相思之苦,怕她伤着碰着所挨的担忧之扰。
如今,她竟跟他说,这些琐事比她的命还重要。
让他焉能不气,焉能不恼。
“嚯”的站起身子,一步一步把段绮丝逼至墙角。柳风月撑开双臂,牢牢的将她困在自己的胸怀之间,恼怒中带着冷迫的眸光把她层层围住,
“那你说,我算什么。一声不吭的不告而别,任由我差点把南里翻过来也不见踪迹。好不容易见到面了,你又差点惨死别人刀下。如今,又要奋不顾身的把自己陷到危险当中。段绮丝,那么多东西比你的命都重要,那你告诉我,我的情,我的心,算什么,算什么?”
多日来累积的思念,累积的担心,累积的怨愤,皆在此刻被段绮丝不痛不痒的一句比我的命还重要引发。柳风月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挥起拳头,一拳重重的砸在段绮丝身后的墙壁上。
吓的段绮丝“哇”的一声,哭着扑入他怀中,
“柳风月,对不起!对不起!”
紧紧的,将段绮丝拥入怀里,柳风月低沉的嗓音自段绮丝头顶缓缓的倾泻下来。带着浓浓的无助还有哀求,
“丝丝,你乖一点好不好,不要让我那么担心。我也会害怕的。当我看到红叶村那些尸体的时候,我的心都在抖着,我多怕你成了他们其中一人。你的一切我是那么的一无所知,若是那日,我来晚一步,你让我如何?”
一句“你让我如何?”若青石跌入湖面,打碎的轻微细响在段琦丝的心中泛起滔天骇浪。除却几字轻薄的道歉,段琦丝想不出此时该如何回应着柳风月的郎朗深情。
双臂慢慢的环上柳风月的腰。段琦丝将额头抵在柳风月的脖颈间,溢目而出的泪水,在柳风月的颈上落下两道深深的痕,她说,
“对不起,风月,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的。”
心扉如若被这声轻呼扣开一般,柳风月掩面下来,终究是不忍心责怪。扶过段琦丝的身子,柳风月轻轻的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你若是愿意,且与我说说,到底是怎生的一回事。”
“好。”亦是不愿再隐瞒下去,段琦丝将来日过往,包括母亲的惨死,自己的遇袭,原原本本的全部告知给柳风月。
听完之后,柳风月心中宛若烧开一簇炙热的炭火,“啪”的一声,掌力霸道的压断身旁木榻把手,裂成枯木残枝跌落到绣着青冥花的地毯上。反手,已是将段琦丝紧紧抱在怀里,薄唇流潋过段琦丝的额头,低沉的嗓音缓缓从段琦丝的头顶蔓延下来,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你放心,往后我一定不会让你再受这样的苦了。”
说不出的感觉恍若散开的蚕丝,缓慢的在段琦丝心底绕开,话不成音,泪水翩然落下,
“风月。”
“郡主,不好了。”然,就在此时,竹渲的身影不合时宜的出现在门口。目光在触及到房内相拥的两人后,匆匆忙忙的别开,背对着两人,捂唇轻笑又撇不开话语里的忧虑,道,
“府里的管家来了,郡主,您可是要见?”
“见,自然是要见的。”被竹渲一打断,段琦丝急忙从柳风月怀里挣脱出来,脸即刻红了一片。不敢在呆下去,也顾不得思虑王府的管家此番前来是为何意,段琦丝已经先一步走出房门。
柳风月自然是不能一同前往,所以,只能偷偷的跟过去。
来人确实是喻王府的管家,同时,也是喻王侧妃宁氏的表兄。以往在喻王府的时候,段琦丝便不待见这管家,如今到了这儿,越发的不待见。
落落大方的踏门进去,段琦丝雍容端庄的坐到堂前的软榻上。
到底是嫡出的郡主,见到段琦丝,管家立是上前,弯腰抱拳揖下一礼,
“给郡主请安。”
“柯管家不必多礼,请起。”宁侧妃母族姓柯,这些段琦丝也是知道的,所以府里一直便的喊的这管家为柯管家。眼皮都不曾抬一下,段琦丝便是让柯管家起身。
端着脸上得体的笑,柯管家站起身,边是道着谢,
“多谢郡主。”直到把礼数做足了,柯管家才是将来意给说明白,
“启禀郡主,既然王妃的祈福之期已过,郡主可否返回王府。王爷对郡主,可是甚为想念呢。”
当然不会相信柯管家话里的话,但是,对于回王府之事,段琦丝还是沉下心思细细思量起来。
这一切段琦丝也清楚,不会是她父王的意思,她回京根本就没有告诉任何人。因而,只能是那位侧妃,她知道她回京了,所以,后脚就跟上来。
“哼。”不自觉的在唇角勾起一道轻蔑的笑意,段琦丝的眼底流露出鄙夷的眼神。
宁侧妃的心思,她并非不知道,想把自己扶正,想要她的郡主之位,更想要她兄长的世子之位。这些,段琦丝都是知道的。所以,她更加不会让宁侧妃如愿。
当下含糊的点了点头,也不说回也不说回,只是给柯管家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此事我记下了,待我将事情处理好,我便会回去。其他的,还烦请管家回去告诉我父王,让他不必担心。”
“是。”奇怪的是,得到这样的答案,柯管家不再纠缠,恭谨的接下段琦丝的话,弯腰退了出去,
“奴才告辞。”
“慢走。”段琦丝点了点头。
等的柯管家走远之后,柳风月才是从一侧纱窗外跳了进来。目光追寻着柯管家走远的身影,方是回头看着段琦丝,
“他是王府的人,来让你回去?”
“嗯。”本就不想瞒着柳风月,段琦丝如实的回答,而后似是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句,
“他是宁侧妃的表哥,此番前来,应该是宁侧妃的意思吧。我母妃死后,父王沉醉在伤心欲绝当中,根本不会有心情来管我。”
“那你可不能回去。”已经知晓喻王府中的情况,柳风月拧起眉梢,看着段琦丝。
“不。”摇了摇头,段琦丝驳过柳风月的话,
“我要回去。”
“琦丝。”想不明白段琦丝的意思,柳风月心里有些着急,柳眉拧的越发的紧。
“我若不回去,怎么查明我母妃死亡的真相呢。风月,放心吧,我不会有事儿的。”似乎已经拿定主意一样,段琦丝坚定不移的开口,抬眸望向柳风月的时候。轻轻的在嘴角扯开一道灿然的笑意,宽慰着柳风月。
“好。”柳风月也像是做下决定一般,点了点头,
“既然你要回去,那我也跟你一起,有我在你身边保护着你,我才可以安心。”
“这……”听着柳风月的话,段琦丝不禁有些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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