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起,手落,一拳接着一拳,温热的狗血喷溅出来鼻端都是血腥气,刺激着他,魏禛已经打红了眼。
“老五,够了。”
横空突然出现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制止了他又要落下的拳头。魏禛一回头,见是魏褚攥着他的手臂。
“它已经被你打死了。”魏褚淡淡地扫了一眼瘫在地上,早没了气息的獒犬。
魏禛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臂,手上脸上身上都被溅满了血水,可那双眼睛,却黑亮得出起——
真是双好眼睛,简直像只未驯化的野兽一样,魏褚如是想着。魏禛从地上站起来,一言不发地从他身边走过。
“老五,”在他即将错身过去的时候,魏褚开口叫住了他,压着嗓子,低声道:“你把父皇赐给老六的狗打死了……”
魏禛本是不想理会,可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足下一顿,停了下来,微微抬头,看着魏褚那张温润俊雅的脸,冷声一哼,径自离去。
魏褚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狭长的眼眸眯了下,眸中闪过一丝的讶异,方才他就一直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同,看来并非“好像”,这老五确实是不同了。
是以前注意得太少?或是他掩藏得太好了?
“……他、他居然把威武打死了……”
待魏禛离去后,魏旸才过来,一看,那瘫在地上血粼粼的爱犬,两条腿一阵发软,再想到方才魏禛那浑身带血的模样,他忍不住打了记寒颤,吞了吞口水。
“你啊你……”魏褚敛去情绪,脸上多了继续宠溺的纵容,轻敲了下魏旸的额头:“这次幸好没闹出什么大事,不然看你怎忙?以后还敢不敢这般顽皮?”
“不敢了。”魏旸吐了吐舌头,想想也有些后怕。
“赶紧回去,这天怕是快下雨了。”
“哦……”
魏旸挠挠脑袋,没走几步又回头看了看地上獒犬的尸体。魏褚当他还在不舍:“行了,别看了,以后二哥再帮你找一只来就是。等会我便差人来将这狗尸处理了,父皇那边如果问起,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嗯,知道啦。”
魏旸讪讪地应了声,其实,他倒不是在心疼那獒犬,再好也不过是一只畜生,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好可惜的。他只是……眼睛溜溜地看向方才魏禛离去的方向。他只是觉得五皇兄好厉害,竟然徒手打死了獒犬。
不过,他也不会在魏褚面前表现太多。这宫里头长大的孩子,谁会没几个心眼?他虽年纪小,但并不代表就是什么都不懂。这些年来他跟几个皇兄的关系都还不错,但也时刻谨记着过犹不及,从来不会太近也不会太疏。
除了……那个五皇兄。
啧!想到方才魏禛的那股狠劲儿,魏旸体内那些好战因子都被点着了。
转眼各自离去,不一会,就有几名宫人过来将那头死了的獒犬拖走,又把地上的血水冲洗干净。
前后不到半盏茶时间,一切恢复如常,除了地上那块还沾着水的地面。
轰隆隆!
又一声脆雷,豆大的雨滴紧随而至,噼里啪啦地砸在青石地面,不过几个眨眼的时间,其余未湿的地面也被打湿,与先前的那一小方地面融作一起,再分不出彼此。
无人注意的拐角处,青灰色的衣角无声地隐去,就如它的主人一般,无声地目睹了全部过程。
……
……
雨下了一整天,直到入夜,也不见减,叮叮咚咚打在屋檐,扰人好眠。
齐嫽于床上辗转,一闭眼,便想起白日里所见的那一幕幕。
她匆匆赶到的时候,魏禛已经被獒犬扑倒,本来她已经打算冲出去帮一把,但接下来的事情急转直下,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前世被獒犬咬伤的少年,如今却徒手将獒犬殴打至死。齐嫽由记得他那样的神情——
血流劈面,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气弱,完全……完全就像是在享受着那场血腥的虐杀。
“魏禛啊……”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齐嫽闭了闭眼,觉得呼吸有些不畅,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
浅眠的盼春也跟着起来,点起了一盏烛火,见齐嫽要下床,又连忙取了外衣给她披上。
“小姐……”盼春欲言又止。
“有事便说。”
“奴婢斗胆,小姐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了?小姐今日散职回来之后,便一直愁眉不展,晚饭也没吃几口,现在又难以入眠,奴婢从未见小姐如此……犹豫困顿过。”
小姐向来是冷静而果决,从懂事后便一直如此。即便是前几个月那些失眠的夜晚,也未如此过,所以,盼春很难不担心。
齐嫽一怔,继而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有这么明显吗?”
盼春摇摇头:“小姐只是在自己屋里才会这样。”而身为齐嫽的屋里人,对她的一言一行自是上心。
齐嫽看着桌上的烛火,微微失神:“我只是……有些担心。”担心这一世,自己的这个落棋是否正确,是否会重蹈覆辙,再次全盘皆输,累及无辜。
“奴婢愚钝,不懂小姐的担心,但是……”有一点盼春坚信不移:“但是奴婢相信,不管小姐做什么,都一定是为了让大魏变得更好,让大魏的百姓过得更好。”
这就是她所为之深信,也为之骄傲的小姐。她的小姐,的的确确是个巾帼不让须眉女英豪。
“盼春……”
齐嫽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丫鬟,心口微微泛热,良久,她长长地舒了口气,浅浅一笑,道:“枉我自诩聪明,却还不如你看得通透。”最坏的都已经经历过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再惨不外乎就是粉身碎骨罢了。
重活一世,不求事尽人意,但求问心无愧。
盼春见她眉间的愁绪终于淡去,松了口气,也笑道:“小姐是难得糊涂,奴婢呢……则是难得聪明。”
齐嫽被她逗乐,心里的沉郁散去不少,终于伴着雨声沉沉地入睡。
夜渐浓,雨未歇,甚至有愈下愈大的趋势,到了后半夜,竟变成瓢泼大雨,夹着呼呼作响的劲风,肆虐着庭院的草木,树上的枯枝禁不住折腾,落了一地。
皇城的一隅,有人自獒犬的噩梦中惊醒。
“殿下。”
绿檀连忙倒了杯水给他压惊。
魏禛抹了把脸,带下额上那层薄汗,失序的心跳是刚刚那场噩梦留下的证明。
“呼——”
长长地吐了口气,重新躺回了床上。
“殿下,奴婢留着火……”绿檀担心他害怕。
“灭了。”
“可是……”
“灭了。”再一次,语气中带着不容拒绝。
连一个噩梦都怕的,那是废物,他魏禛不当废物。
绿檀不由一颤,依言灭了烛火,回到自己伺夜的小榻上,隔着段距离,隐隐能看见那方床上隆起的小山包。
绿檀觉得自家小主子最近变了很多,不是泛于其外的那种改变,而是从根骨上的那种变化,就像方才,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威严,让人不敢违抗。
她家殿下长大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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