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一记闷雷，让原本心神不宁的人手下一颤。
“看来是要下雨了。”谢拾泽看了眼外边的天色：“‘春雷不发蛰，秋雷不收声。向无一日雨，今无一日晴’1，这雷可真叫人心闷。”
“可不是么。”边上有人应道：“眼下正是收获的节气，出现炸雷，确实不寻常。”
几人又唠了几句，便又各自忙开，屋里又恢复了安静，伴着书页翻动声。
齐嫽搁下笔，手抚着腰上的那个小锦袋。
“大姑娘要外出。”
刚起身，就听得旁边有人问了句，是林庄序。齐嫽眼皮微颤了下，道：“嗯，这天气让人心闷，出去透个气，庄序兄可是有事？”
“没，只是想提醒大姑娘一句，这雨看起来了马上就要到了，要出去的话带把伞比较稳妥。”林庄序浅笑道。
齐嫽敛了敛眼睑：“多谢庄序兄提醒。”
说罢，悠悠地步出了崇文馆。
一出崇文馆，齐嫽一改先前闲适的步伐，疾步向翰林院方向走去。
……
……
早有听说老六从老头子那里得到了一只贡犬，他当然很好奇，可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
魏禛瞪着拦在面前的那只獒犬，头大额宽，两耳下垂，呈倒三角形，四肢粗壮有力……
“咦，是你啊。”
六皇子魏旸刚过十岁，仍是稚气未脱的模样，与魏褚的温文儒雅不痛，魏旸自小就对读书这些的不太感兴趣，倒是在习武方面颇有天赋，德宗帝对这个最小的儿子也是颇为疼爱，还给他安排了教习师父，教他骑射，武艺等，是以魏旸年纪虽小，可眉宇间已经带了勃勃的英气。
对于眼前的这个兄长，魏旸并不熟，自他懂事以来，身边的人都告诫他不要跟五皇兄往来，具体原因他并不清楚。幼年时候他还会问为什么，不过没人敢回答他，后来他隐约知道了那个女人做的事，连带的就对这个本就陌生的五皇兄更无好感了。
魏禛收回视线，然后绕开那一人一狗，抬头挺胸，目视前方地从旁边经过。
“喂——站住。”
在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魏旸突然开口。
魏禛脚步只顿了一下，然后，置若罔闻地继续前行。
“你没听到我叫你吗？”魏旸拔高了声音，看着那个继续前行的身影。其实，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叫他站住要做什么，只是……方才在他经过的那一瞬间，鬼使神差地就开了口。
也许是因为他那身子板挺得太直，或是因为他脸上的神情太过傲然……
面对他的质问，魏禛依旧不予回应。正如齐嫽所说的，就算所有人都不把他当做皇子，他自己也不能忘记自己身为皇子的身份与尊严。
他是这大魏的皇子，是魏旸的兄长。而不是无名无姓的人，不是随便的一个“喂。”
再次遭到无视，魏旸气极。从小到大他何曾受过这样的对待，这个早就被父皇遗弃的家伙竟然敢三番两次地无视他。
“威武——上！拦住他。”
受过训练的獒犬，一听主人发了指令，便一簇而上，冲了过去。
魏禛听见身后传来的异响，回头一看，就见那一脸凶横的獒犬奔向他而来。
他心头一凛，以为魏旸是恼羞成怒，竟让獒犬来咬自己，脑子一片空白，再容不得他多想，身体已经先一步有了反应，拔腿开跑。
“哈哈，威武——快追他，别让他跑了。”魏旸瞧他被追得撒腿开跑的样子，开怀大笑。
魏禛一路狂奔，可那獒犬的速度岂是他所能比的，不过一会，距离就被缩短到仅剩数步之距。
那獒犬猛地一跃，魏禛只觉得顶上如乌云压境，回身一看，下一刻，整个人就被重重地压倒在地上。
“哈哈哈——追他，威武，把他扑倒——”
耳边，是獒犬呼哧呼哧的喘息，伴着魏旸得意的笑声，如萃了毒的刀子，捅进了他的心窝。
“二哥，快来看——看我的威武厉害不？”
刚从翰林院出来的魏褚，走过来，摸了摸魏旸的脑袋：“又顽皮了。”因为练武的关系，魏褚的眼力要比寻常人来得好，一眼就看清楚了被压在獒犬身下的人是谁。
“那家伙太不识抬举。”魏旸撇了撇嘴，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错。
“呵呵，你啊——”魏褚宠溺地弹了下他的额头：“适可而止就行，别玩得太过传至父皇耳里。”
“就吓吓他。”魏旸得意地扬了扬眉毛：“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嚣张。”
魏褚不咸不淡地劝了几句，也没打算再多加干涉，正欲转身离开的时候，忽然听见那头獒犬发出了哀嚎。
“威武！”
魏旸见爱犬被打，心疼得眼眶都红了，急匆匆地跑了过去，边跑还边吼着：“你个混蛋，居然敢打它——”
而吃痛的獒犬被激怒了，眼睛盯着魏禛，龇牙咧嘴地露出了凶相，喉咙发出了低吼，一个猛扑，将正要爬起来的魏禛再度扑倒，与先前完全不同，这一次它眼充凶光，露出了尖锐的獠牙……
“威武，给我停下！”
“老六，你站住。”魏褚一把拉住他。
魏旸急得快哭了，他不过是想吓吓五皇兄，并没想要伤害他：“二哥，你快救救他。”
饶是魏旸再怎么顽劣，也晓得这一口咬下去后果有多严重。
魏褚很明白，这獒犬被训化的时间尚不长，平日里小打小闹还能听他指使，现在被魏禛那一棍砸下来，将它那动物天生的野性激出来。
“放心……我这就去救。”魏褚开口道。
他会救。只不过不是现在，至少……要等那獒犬咬下一口，他很清楚这一口咬下去带来的后果是什么：老五再怎么不被父皇待见，也是父皇的儿子；老六的獒犬这一口咬下可不仅仅只是老五的肉而已。
魏褚眸色沉沉，不见有动作。
“二哥，你快点啊——”魏旸在一旁又催促着，有心想冲上前去阻止，却被魏褚死死地按住。
眼看獒犬已经将魏禛再次扑倒，张着大口就要咬上！
魏禛瞪大着眼睛，死死地盯住压在上方的獒犬，丝毫不退让，心里已打定主意，拼个重伤也要废了这只畜生。
那目光太过凶狠。动物天生的直觉，让獒犬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迫，甚至因此而产生了迟疑。
……
就是现在！
噗嗤——
魏禛抓在手里的木枝，用尽全力扎入獒犬最脆弱的眼睛，带出的热血喷在他那那张苍白的脸上。
红白交错，映着那双黑色的眼睛，宛若恶狼，吃了剧痛的獒犬开始后退……
轰隆！
一声脆雷炸响，紫电划破厚重的阴云。
魏旸定在原地，脸色发白，目带恐惧，唇颤了颤：“二哥……他、他是不是疯了……”
疯了？
他可不认为那家伙疯了，相反的，那家伙非常清醒，不然怎么会知道该打在什么地方，才能痛击獒犬。
魏褚抿着唇看着前方那个一拳一拳打在獒犬鼻子上的人，每一拳下去都会带出血水来。
魏褚想，那只狗是废了，就算侥幸活下来，胆儿也该被吓破了。一直以来，他都没多去注意这老五，因为一个被父皇遗弃的皇子，根本不具有什么威胁性。可今天……
倒真是让他刮目相看了啊。
他放开了按在魏旸肩上的手，向魏禛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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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取自梅尧臣《秋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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