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镜头32：听说
时间：2013年12月。
地点：花城.省委办公厅。
顾汝伊说：“我这么想，当然也不一定。”
“上次他到花城，我问他找蒙传碧他们干什么，他只是叫我别管闲事。现在看来，恐怕也是与这事有关。”华丽丽用手纸擦着眼睛，说：“没想到这么严重。”
顾汝伊听着没有再做声，华丽丽擦好了眼睛，又拿出化妆盒，到卫生间去补了妆。然后告辞出去。顾汝伊掩上门，却感到这门比往日沉重了许多。
顾汝伊相信，现在全岭南省的大大小小的干部，议论的中心大概就是洪部长。花城看起来风平浪静，但是，顾汝伊却感到，各种猜测，各种设想，就像一条条小蛇，在各个角落里爬行。雷远程被烧死了，李弘被双规了，现在，曾经是岭南省省长的洪部长也被中纪委的人带走了，这些或明或暗的官场新闻，直刺激着那些小蛇，让它们血脉贲张，四处飞舞……
晚上应酬完后，小韩送顾汝伊回家。顾汝伊靠在车后背上，他是有点累了。
小韩放着民歌cd，这是顾汝伊喜欢听的。跟了顾汝伊两年来，小韩算是摸透了顾汝伊的习惯。顾汝伊一累，唯一能让他高兴的事，就是放音乐，而且一定要是民歌。有时，顾汝伊听着兴起，也跟着哼几句。然而这回，顾汝伊却让小韩把音乐关了。小韩有些不明究里，也不好问。车了一直往前，小韩笑着说：“现在的老百姓真是能编，洪部长的事，就出来了好几个版本。”
顾汝伊本来不想听小韩讲这些，但是他没有阻止。小韩就道：“有人说洪部长是在开会时，被几个警察直接带走的。有人说，是在喝酒时，洪部长正把一杯酒端在手上，中纪委的人来了。更玄乎的是，有人传着，公安出动了好几十的警察，把开会的地方包围了。洪部长被带走时，还大骂不止。最后嘴上被贴上了胶纸。”
真是编得可怕！顾汝伊听着心里发凉。小韩看顾汝伊没有做声，就不说了。
顾汝伊刚刚上楼，就看见自家的灯亮着。他感到奇怪，开了门，是荷花。
荷花见顾汝伊回来，红了脸怯生生地喊了声叔，然后给他泡上了茶。说：“我是在等叔回来的，我家里出了点事，我想明天回去待几天。”
“可以啊，回去吧”，顾汝伊端起杯子道。
“那这几天的卫生就没法搞了。”荷花好像很歉疚似的。
“不搞就不搞吧，干净得狠哪。”顾汝伊看着荷花，说：“你回去吧，天也不早了。”
荷花就准备往外走，走了几步又折回来，说道：“叔，刚才你没在家，来了两个人，我也不认识。我说你不在家，他们却非要进来，放下东西就走了。”
“什么东西？”顾汝伊问道。荷花用手指了指书房，说：“都在那里。叔，我走了。”
“以后，”顾汝伊并没有到书房，而是对荷花说：“以后我不在家，任何人都不要让他进来。更不能让他们放东西进来。”
“我……叔，他们……”荷花脸更红了。
“我不是说你，以后注意了。你走吧，路上小心点。”顾汝伊看着荷花，荷花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往外走了。
顾汝伊看着笑了，这孩子！
书房里的地上，果然多了一包东西。顾汝伊打开，是烟和酒。他正要把东西放回去，却看见一个牛皮纸的信封。他用手一摸，里面鼓鼓的，像是钱。他一下子紧张起来，赶紧拿出来，是一沓一百元的大钞，总计十万。是谁呢？这么胆大。这不是……
顾汝伊吓得身上出了汗，他把钱放回到信封里，信封上的地址吸引了他。是北京的一家装饰公司，顾汝伊知道了，这是叶峰，就是上次魏洪兴介绍过来的叶正明书记的侄子，目标是滨江大道工程。
“简直……简直……”顾汝伊想着突然有些生气，他很快找出叶峰的电话号码，马上打了过去。叶峰接了，刚开口喊了秘书长好，顾汝伊就发火了：“你搞什么搞？快叫人过来，把东西和钱都拿回去。”
“这……秘书长，我说，这……这也是我们一点心意。您看……”叶峰支吾着。
“我看什么？马上来人拿去，不然我就上交纪委了。”顾汝伊说得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叶峰大概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就改口说：“现在夜深了，明天吧，明天好不好？秘书长。”
“不行，现在就来。”顾汝伊收了线。
不到二十分钟，叶峰派来的人就到了，顾汝伊将东西和钱一并退了，脸色黑着，来人也是战战兢兢的，整个过程谁都没说一句话。送走来人，顾汝伊一屁股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摸出一支烟，点着抽了起来。
齐鸣主任的电话就在顾汝伊的烟抽到一半时，响起来了。顾汝伊接了，齐鸣第一句话就问：“还好吧？”
顾汝伊清楚齐鸣问这句还好的意思，洪部长是顾汝伊夫人的叔叔，这在花城官场和京城一些熟悉花城的人中，不是秘密。叔叔出事了，作为同样在官场的侄女婿，当然会有干系。齐鸣这话，听似关心，实则是探路。
顾汝伊答道：“没事，就是来得太突然了。”
“是啊，谁能想到？花城那边……”齐鸣欲言又止。
“这边也很好”，顾汝伊说：“就是有些议论，这是难免的。杨主任。”
齐鸣突然放低了声音，问：“汝伊啊，我问你，你没带上吧？”
齐鸣没有用“牵连”，而是用了一个“带”字。这话问得巧妙，却又显示出实在。顾汝伊竟然有些感动，在这个时候，大家谁都不说话，谁都在背后瞅着你。能直接这样问到的人，就已经很多少了。
顾汝伊回答说：“没有，这个请杨主任放心。你知道我和洪部长的关系，虽然是亲戚，但走得并不勤。而且，在这方面，洪部长对我应该说还是很严格的。他从不让我掺和他的事。”
“这就好！汝伊啊，现在的形势你也知道，一旦进去了，就很难说。你也要好自为之啊，你的压力很大，这个时候，更敏感哪！”齐鸣说着，顾汝伊好像看见电话那头齐鸣正皱着眉，就赶紧道：“杨主任，谢谢！我会处理的。”
“这就好”，齐鸣道了晚安，就挂了。
顾汝伊起身喝了口茶，茶泡得浓了，一口喝下去，有些苦。他打开电脑，给刘燕妮写了封信，告诉他洪部长被抓了，看来问题不小。写完最后一行字，顾汝伊心里生出一缕忧伤。回头，他好像看见刘燕妮就站在身后，正看着他。他想伸手，却是空的，忧伤便更深了一层。
在花城人论坛里，关于洪部长的帖子已经铺天盖地。平时，顾汝伊也上这个论坛来看看，网上的议论虽然当不得真，但都是些没有遮拦的说法，比官场上的套话空话要好得多。现在，这些关于洪部长的帖子已经达到了一万多，各种各样，五花八门。然而情绪上却都是统一的，就是激昂。顾汝伊看着心想，现在的老百姓对**的痛恨和对官场的失望，真的已经很沉了。所以洪部长一抓，群情振奋。也有一些帖子，谈到了接下来的边锁反映。洪部长只是大鱼，还不知有多少小鱼会在其后落网。有帖了甚至断言：花城官场即将开始一场地震！
顾汝伊看得出来，这些帖子当中，有相当一部份就出自官场人物之手。有些内容，并不是一般网民能知道和清楚的。只有在官场行走的人，才能约略知道。他看着，突然看见一条写洪部长在花城有四人帮的帖子，仔细看，这里指的四人帮都有名有姓，分别是李仁蒙传碧周守一和华丽丽。顾汝伊看着简直有些呆了，这么清楚！这么直接！这么内部！他再看看网名，是一个叫“花城之风”的人。这个人他不可能认识，至少在网上是陌生的。也许生活中，这个人就在顾汝伊的身边。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赵军。但随即他就否定了，赵军虽然有时也说一些有些过头的话，但还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来。起码的原则性还在！
顾汝伊关了电脑，朝窗外一看，夜空中正是满天繁星……
滨江大道的拆迁工作进展得还算顺利，顾汝伊和陈锋带着建设财政文化等有关部门的负责同志，专程到现场来办公。走在老街上，看着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房子，顾汝伊眼前好像幻见出年少的自己，正在老街上奔跑。一晃三十多年了，老街终于要走进历史，成为记忆。一些上了年纪的人，还在老街上溜达，他们的眼光在老街的每一个地方停留，好像要生生地把这些将要消逝的事物，深深地嵌进心里。
顾汝伊问文化厅的姚厅长，文化部里最近对老街拆迁的意见如何？上次方子鱼说要来花城，结果也没有来，也许正是那个关于老街拆迁的报告起了作用，他失去了来的理由。
姚厅长回答说：“京城说要转发花城省关于老街拆迁的处理意见，说我们一方面加强了城区改造，另一方面妥善地保护了老城古迹。这是个双刃剑，很难处理。但是花城作出了探索。方子鱼说可能要以部办公厅的名义下发。”
“啊，这可搞大了”，陈锋道：“还是汝伊的办法好，不仅仅达到了目的，消解了矛盾，还成了好的典型。”
顾汝伊笑道：“这不是什么好的典型，这是万不得已的方法。不过，话说回来，老街留下的古塔那一部份一定要保护好，留下一段是个纪念。无论是对于一个城省，还是对于老百姓，都还存着几分美好。既能成为老街的纪念馆，也是新旧街道的对比陈列馆。”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