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集 分镜头1：流水不腐
时间：2014年1月。
地点：岭南.省委办公厅。
顾汝伊掩上门，办公室立即变得异常的安静。窗子外的樟树平日里经常发出叶片相触的声音，现在却一点也没有了。
中餐在名泉，华丽丽不在，吃饭的人依然是满的。上了楼，大家坐定，方然就把顾汝伊介绍给了评审组的各位。评审组带队的是位督学，正好也姓程，就和顾汝伊称起了本家。中餐虽然规定不准喝酒，但是方然坚持开了一瓶。顾汝伊也陪着喝了一点，说：“晚上我再请大家吧，好好地喝一下。”程督学道：“我们也想哪，秘书长请客，一定好好地喝一回。可是我们定好了下午赶到西江省。那里都准备好了。”
顾汝伊当然知道下午评审组要走，而且他也清楚就是不走，他也不会真的来请客。这会儿就错着程督学的话往下讲：“既然这样，方校长，今天我们破个例，再拿些酒来，我来敬各位一杯。”
程督学兴奋得脸上发红，酒上来了，顾汝伊先斟了一杯，一口喝了。喝完才说：“岭南一中是我的母校，今天各位来考评，这是好事啊。作为一中的学生，我先敬各位了。也预祝一中能顺利地通过考评。”
服务员接着给大家一人斟了一杯，程督学端着杯子，晃悠着说：“岭南一中出人哪。秘书长就是豪放。我代表考评组也表个态，没有特殊情况，一中一定能通过。”说着把酒一口喝了。顾汝伊带头鼓起了掌。大家又你来我往，程督学的脖子开始红了，说真不行了。顾汝伊才示意方然让人把程督学扶下去，酒也就结束了。
从名泉出门时，方然拦住了顾汝伊，说真的谢谢，要不是秘书长亲自来了，这个程督学古板得狠，一中怕没有什么多大希望了。现在好了，他自己先表了态，还是得感谢秘书长啦！说着让人拿过来两张小卡，说是一点小意思，超省的购物卡，卖件衬衫。顾汝伊让小韩接了，然后说：“我今天是破了例了，中餐喝酒。不能在这呆久了，让人看见不好。我先回去休息了。”
回到家，顾汝伊的头真的有点晕了，就上床睡了一会。可是刚睡着又醒了。窗子外好像下起了雨，雨声滴滴答答的，不断地撞击着耳鼓。他干脆起来，打开电脑，有两封信。一封是刘燕妮的，是问洪部长的事的。她很惊讶，问会怎么处理，并且要顾汝伊多关心关心阿姨。顾汝伊看了摇了摇头，他给刘燕妮回了封信。虽然空间能改变很多，但是，顾汝伊相信，想改变刘燕妮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他有信心，也很自信。一个男人，如果连这点自信都丧失了，还能行走在这个世界吗？
发完信，顾汝伊起身用固定电话给阿姨家打了电话，可是一直没有人接。电话就像一个失去了声音的人，彻底地沉寂了。
听说洪部长被中纪委的人带走后，并没有离开岭南。但是到底在岭南哪里，谁都不知道。也有人说被带回了北京，暂时被关在一个秘密的地方。这都只是听说，大都是小韩和李洪彬说的。
然而不管怎么说，洪部长被带走了。顾汝伊后来注意了一下省报关于全国民营企业发展工作现场会的报道，里面只字未提洪部长参加会议并作重要讲话的事。这显然是得到了更高层的指示。从那以后，以前出现频率颇高的洪部长的名字，从媒体上消失了。
顾汝伊想，一个官场中人，从最底下一直爬到部长的位子，用了多少气力，下了多少功夫，可谓是艰难困苦，才建起了属于自己的人生之塔。可是，就这么一瞬间，塔倒了，轰然倒地，四野无声。想着想着，竟有些心酸了。
雨越下越大了，车子在岭南的街头经过，车窗外一片模糊。
顾汝伊给黄玉林打了个电话，告诉他小甜甜要来岭南。黄玉林说他知道了，小甜甜跟王总说了。顾汝伊说：她来了，我可能不能陪她。你们安排吧。最近事多。
黄玉林在电话里大着嗓子说：“你放心，书记。不过最近岭南好像气氛不对，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顾汝伊也大声地说了句，笑笑就挂了。
因为下雨，办公室里显得有些阴暗，顾汝伊开了灯。老上访户江跃进的信又来了，说的当然还是那事。顾汝伊扫了一眼，就放下了。江跃进每年上访都是很有时间性的，一年三次，春节，七八月和年终。这种不知疲倦的上访，连顾汝伊有时都有些感动。但现在，顾汝伊还是把他的信放到了边上，开始看另外的一些文件。
李洪彬进来了，给顾汝伊续上茶。然后站着。顾汝伊知道他是有话要说，就问道：“又有什么了？”
李洪彬答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听说了一些话，想告诉秘书长。”
顾汝伊哼了一声，算是默许了。李洪彬开口说：“外面传着李弘是被人逼死的，有人怕事情搞大，让他自杀了灭口。”
“你这是听谁说的？别说了，事情没有这么复杂。自杀就是自杀，说什么被逼了！”顾汝伊显得有点生气。
李洪彬红着脸，把后面的话给掐了。
岭南省委常委会议，虽然一向严肃，但是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的低沉。
顾汝伊把笔记本和茶杯放到桌上，几乎能听得见茶杯与桌子接触的声音。他自己差点吓了一跳。大家的头都低着，高放的手正在头发上摩娑。只有李强，情绪依然很好。粗短的脖子好像直接架在肩膀上一样，硕大而坚硬地摇晃着。
李强刚从北京回来，岭南新机场的设计方案被上面正式立项了，这应该是岭南历史上的一件大事。原来的岭南机场还是国民党溃退时留下的，大型飞机无法起飞。这个项目已经跑了好几年了，现在终于初步定下来了，按理说是件喜事。在座的各位常委都已经知道，可是就是没有一个人把这种涉及岭南未来的大喜事说出来，大家都把它放在心里。另外一种气氛笼罩了所有人的心。
高放把手从头上放下来，然后喝了口茶，宣布会议开始。他今天破天荒地也是出乎大家意料的，就是第一个说出了岭南新机场项目立项的消息，“大家知道，岭南新机场项目已经搞了很多年了，凝聚了岭南所有干部和老百姓的心血和期盼。这是岭南经济生活中的一件大事，一件喜事。我建议，请有关新闻媒体，迅速全面地报道岭南新机场立项的情况，真实地反映岭南经济建设的成就。使老百姓看到我们的班子是团结的有战斗力的，能带领全省人民奔向小康社会的坚强的领导班子。”
高放说完看了看大家，汪卫立即表态说马上组织日报晚报和电视台，搞一个系列节目。高放插话道：“不仅仅要搞新机场，还要全面发映岭南这几年来的经济社会变化。宣传力度要大，节目制作上既要宏观，也要微观。”
李强的眼睛一直盯着高放，这会儿，他的脖子比刚才要白一些了。顾汝伊看着，高放今天走这一招，一定也是另有原因的。一个地方的矛盾，最重要的其实就是两个一把手的矛盾。因为两个一把手，又带来其它不同性质不同阶层的矛盾。高放选择在会议一开始，宣布这个由李强省长专门争取到的项目，可谓用心良苦。他是向李强伸出了橄榄枝吗？还是……
顾汝伊无法猜透，高放的高明，顾汝伊一直是很敬佩的。在官场上，如果说没有一定的手腕，只靠着老老实实地干，一般情况下，想有更大的作为，是不太可能的。聪明的人，要么先打击对方，要么先安抚对方。只有对方稳了，才能为实现自己的想法找到通道。
高放清了清嗓子，开始了会议的第二个议题——李弘案件。
李弘已经死了，但是，对李弘的调查并没有因为李弘的自杀而结束，这也正是让岭南官场头疼的事。顶玉玺还在岭南，她手里拿着李弘自杀前留下的两万字的汇报材料。作为岭南省委，对李弘问题当然不能一直包着。李弘的家属就提出来，人死了，更要有个交待。高放先道：“李弘的问题，大家也都清楚了。经过调查组的调查和他本人的汇报，他在经济上有一定的错误。而且数字不小。这令我们疼心啦！一个受党培养多年的干部，就这样走向**，走向堕落，我们要认真的分析，认真地总结。当然，问题的出现，主要责任在李弘自己，但是省委也要承担领导责任。作为省委的一把手，我先在这里向大家检讨。”高放说着作出了沉痛的表情，停了一会儿，继续道：“对李弘的处理，请大家提提意见。”
会议室一下子沉寂了，连喝水的声音，都清晰起来。
高放也知道，这样的议题不点名是没有人先说话的，就点了纪委书记武田臣，请他先说。武田臣挠着头皮，慢吞吞地开了口，“李弘的案件是高放以来岭南出现的涉案数额最大的经济案件，而且时间短，涉案人数多。不仅仅李弘，还有一些处级领导干部也牵涉其中。我的意见是：正式立案，成立专案组。”
“我赞成田臣同志的意见，不仅仅要立案，而且要一查到底。一个财政厅长，才到岭南四年，就在经济上犯了这么大的错误，不严肃查处，无法面对岭南人民”，李强说着脸又开始红了。
李强一说，其它人事实上就不太好说话了。余天朝高放看看，高放却正在低着头，仿佛在思考什么。窗外的雨还在下，雨声不断地滴答进来。
高放终于从面前的笔记本上抬起了头，望望大家，说：“都说啦，好，那我说说。李弘案件，我刚才也说了，主要是个人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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