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镜头6：流水不腐
时间：2014年1月。
地点：岭南.省委办公厅。
顾汝伊问道：“高书记要走？”
“是啊，要走了。算起来，我到岭南也 四年多了。时间过得真快。白驹过隙啊！”高放感慨道。
顾汝伊也跟着感慨。两个人站在走廊上，不再做声。
过一会儿，余天上来了，余天显然也知道了高放要走的消息，笑着跟高放打招呼：“高部长，以后……”但他只说了一半就停住了，他看见高放已经转了头，往办公室走了。余天朝顾汝伊尴尬地笑笑，也到自己办公室了。
顾汝伊让赵军马上通知有关领导干部，整个省委大楼变得异样的安静。只有雨，还在不断地下着。这雨已经下了好多天了，李强省长都已经到了江堤。底下的几个市，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汛情。听说沿江的矿山塌了好几处，桐山的万亩大圩也破了。
上午，顾汝伊的手机不断地振动。都是问下午的会议的。可见雨不管多大，也阻挡不住人们对岭南官场变动的兴趣。中间张叔打来了电话，这是顾汝伊没有想到的。张叔问顾汝伊江南省是不是有一个叫洪部长的副省长，听说收贿的数字达到了一千多万。顾汝伊说是有这么个人。张叔说他昨天和中央的一个领导同志在一起，说到此人，“可能保不住命了”，张叔最后道。
挂了电话，顾汝伊心里突然冰凉的。张叔一般情况下是不对官场这些事乱说话的。从他的口里出来的话，百分之一百就是真实。那么，洪部长真的有可能？一个堂堂的内阁部长，走到了这样的地步，顾汝伊不敢往下想了。他想到了刘燕妮的阿姨，还有洪部长正在国外的儿女。一千多万？要一千多万干什么呢？
下午的会议议程简单，其实就两项，由**中央组织部明诚副部长宣岭南主要领导变动，接着由高放讲话。主席台上今天坐了三个人，明诚，高放和李强。
会议由李强主持。顾汝伊看见李强的脸不仅仅是红的，而且变黑了。大概是最近一直在忙着防汛的缘故。明诚宣布了省委关于高放同志不再担任岭南省委委员常委书记，但是，并没有宣布高放到京城去以后的任职。高放的手依然放在头发上，只是摸的次数少了。他的眼光空茫地看着台下。明诚讲完了，高放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同志们，中央决定调我到新的岗位上工作，在离开岭南之际，可以说我对岭南充满了感情，充满了依恋。”
高放停顿了一会，使人感到他感情真的不能自抑了。接着，他深情地回顾了当年刚到岭南省的情形，回顾了在岭南四年工作生活和学习情况，最后，他再一次环视了一下会场：“作为一个党员，必须服从组织分配。马上就要离开岭南了，在此我要感谢支持关心我工作的省级班子的同志，以及全省的广大干群。同时，我也要对我在岭南任职期间，因为工作或其它原因，给同志们造成的不便和矛盾，向大家表示歉意。同时更祝愿岭南今后会有更大的发展！”
高放讲话时，顾汝伊一直用眼看着他。高放说完了，先是一阵寂静，突然掌声轰地响了起来。高放的手又放到了头发上。
李强开始讲话了。他先是感谢了省委对岭南工作的关心和支持，表示自己绝对拥护省委的安排。这是套话，也是每逢这样的时刻必讲的话。李强说着，转头看了看高放，接着道：“高放同志在岭南四年，为岭南的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规划了美好的蓝图，作出了巨大的贡献。在此，我谨代表岭南省委省人大省政府和省政协，也代表我个人，向高放同志表示衷心地感谢。同志们，省委对岭南班子进行了调整，我们要深切感受到省委对岭南的关心与爱护。群策群力，不断开拓，争取开创岭南各项工作的新局面。在此，我也表个态，一定服从组织安排，扎实做好工作。”
李强最后再次提议大家用热烈的掌声向高放同志表示感谢。
高放也跟着鼓掌，掌声在会议室里经久不歇，营造了一种和谐积极的氛围。
散会后，莫名和姚磊都过来问顾汝伊，高放走了，到底谁来岭南？是李强吗？顾汝伊说我也不知道，我知道的就是你们知道的。莫名笑了，说：“秘书长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告诉我们的。”
又告诉顾汝伊，他老家所在的那个村，承包的那段路搞得还真不错，上次市里还给了一笔奖金。顾汝伊道：“我当然知道，谢谢你了。那奖金我也得了，村里给了我八十二元。”
“哈哈，该奖！”莫名笑道。
莫名的情绪一直不高，高放要走，对于莫名来说当然有所影响。这多少让顾汝伊想起当年在开发区时，就是因为自己所跟的领导下来了，自己也只好复员。地方上和开发区一样，有时甚至更加明显些。好在莫名也在市委书记的任上干了几年，积累了一些基础。高放走了，他也不会受到太多的影响。
晚上，岭南省委宴请明诚副部长。这次不在鸣泉居了，官场对一些事情的敏感就表现在这。华丽丽刚进去，鸣泉居的生意就下来了。其实，岭南的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清楚，华丽丽在与洪部长认识之前，已经是一个很成功的女强人了。她一开始经营美容业，在北京开了家规模很大的美容中心。洪部长到岭南后，先是在北京认识了华丽丽。后来华丽丽就跟着他到了岭南，兴建了鸣泉居和名泉。从顾汝伊的了解看，华丽丽其实是个很重感情的女人。按理说从经济上看，她不需要依赖洪部长了；从其它方面看，她也没有刻意要求洪部长什么，洪部长离开岭南后，她一直在岭南与北京之间奔跑。而且，她也很少在外人面前显露她与洪部长的关系。这可能也正是洪部长一直维持着和她的往来的理由。对于华丽丽，顾汝伊相信，她是爱洪部长的，而不仅仅是单纯的官场畸情。
晚宴设在五洲大酒店。大家坐定，明诚自然坐上首，接着是高放和李强。高放的情绪看起来十分放松，酒也就喝得顺畅。而李强的心情，可能就与高放不同了。李强红着脸，开始敬酒。敬了明诚后，李强加了酒，颤颤地对高放道：“任部长，现在你是京城领导了。我敬你！”
“哈哈，京城领导？是啊。来，喝！”高放把头一仰，酒就下去了。李强也一口喝了，却作出一种痛苦的样子。
顾汝伊看着，也不说话。今天晚上这个场合，大家不会说什么真心的话的，都是桌面上的，说完就丢。顾汝伊也端了酒，敬明诚部长。明诚站起来道：“汝伊同志我是清楚的，上个星期，我丫头的老朋友还在我那儿提到你。那个小鬼，挺有意思！”
顾汝伊知道明诚说的一定是韩婷婷，就含糊说：“啊啊，还请部长关心。”说着把酒喝了。明诚只是意思了一点，顾汝伊也装作没看见，再过来敬高放了。
大家都喝着礼节酒，余天和余天只在边上看而不喝。今天的晚宴，这两位按理说是比较尴尬的。高放走了，却没有明确谁来当岭南的一把手。明诚只是笼统地宣布了一下，暂由李强同志负责岭南全面工作。在官场上行走的人，当然都能听得懂官场词语的奥妙：暂时负责与主持工作又有很大的区别。不仅仅是时间性的，还蕴藏着很大的变数。李强不能扶成一把子，余天的未来就更玄乎了。何况岭南现在正是风雨满楼晦暗不明的时刻。
酒喝得差不多了，明诚露出了要散场子的意思。顾汝伊就悄悄地示意了一下李强。李强站起来，说道：“明部长，酒须尽兴，更要喝好。今天，明部长到岭南来，是对岭南的关心。至于高放同志，过几天省委省政府还要专门地欢送。我看酒就到此了吧，怎么样？”
“当然好”，明诚道。
高放酒喝得有几分意思了，不过与他的酒量相比，自然还只是五成。这会儿，他眯了眼，笑道：“现在李强同志是地主了，听李强的。”
顾汝伊侧眼看了下李强，他的短而粗的脖子这时耸了一下，仿佛一瞬之间，成了一个战场上胜利了的斗士。
明诚晚上不喜欢热闹，就先去休息了。高放也走了，说是头有点昏。顾汝伊知道这是托辞。一个已经正式离任了的省委书记，在岭南的这片林子里，不可能再像往日一样的威风了。即使人们看他的目光还是含着恭维，但对于他自己，他已经是客人了，而不是主人。刚才，他在说李强是地主时，那语气中多少也含着一缕感慨。
顾汝伊和余天边走边聊，都是些不着边际的话。不一会儿司机都来了，大家就分开各自回去。
在车上，顾汝伊接到了迟青的电话，说他正在他家门口。顾汝伊说我晚上有事，不回家了。迟青笑道：“我已经看见了你的车子，刚才从五洲出来。我是想同你说点事。”顾汝伊一听吓了一跳，赶紧换口道：“那你稍等一会儿，我就到。”
迟青在上一次的民主测评中效果不好，更重要的是后来严华部长过去时，出了那个老头子的茬子，不过这一阶段，他也一直没什么动静。大概下午省委宣布了岭南主要领导的变动，又挑起了他的神经。在市委书记中，迟青年龄最轻，后台也最硬。顾汝伊的车子一进入宿舍大院，就看见迟青的车停在雨中。小韩冲着车子按了下嗽叭，迟青撑着伞出来了。顾汝伊就和他一道上了楼梯。进了门，刚坐下，迟青就问明诚部长还在岭南吧？
顾汝伊说当然在，刚才才吃完饭。
荷花走之前已经把开水烧好了，顾汝伊拿过来要泡茶，迟青挡了，“不要忙了，秘书长，我等会儿还要赶回桐山，这么大的雨，我怕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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