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6. 推心置腹
此言一出，龙哲瀚已是勃然大怒。
“混帐！”他气得猛拍案几，“你以为拉太子下水，朕就不会彻查此事了吗？！你可知道，诬陷太子，罪可诛九族？！”
“老臣当然知道。”左贤王却一脸傲慢地道，“暗杀瑞公主是死，诬陷太子也是死，既然都是一死，老臣又何必说谎？太子德性如何，陛下应该比老臣更清楚。当初陛下要立宁王为太子时，老臣就曾反对过。可惜陛下一意孤行，老臣也无能为力。但太子从此便视老臣为眼中钉，不除不快！若非陛下对老臣坚信不移，老臣早就被太子排挤出朝堂了！而今老臣的女儿与汉王大婚在即，在太子看来，只怕是强强联手，对他会造成更大威胁。他会出此阴招，一点都不稀奇！再说，太子近几个月行事古怪，若他真有暗通瑞国，陛下不可不妨啊！”
听他这番慷慨陈辞，倒也说得有板有眼，龙哲瀚不得不强压怒火，反问：“你说太子是暗杀瑞公主的主谋，证据呢？”
左贤王道：“老臣同样苦无证据。”
“哼！”龙哲瀚道，“那你还在这里巧言令色？！”
左贤王昂然道：“汉王殿下不一样没有证据，一样直认是老臣所为吗！”
“呵呵！”龙哲瀚回过神来，禁不住冷笑几声，“你们这一个二个的，学得可真快啊！无凭无据的事，跑到朕这里来大放厥词，你们这是存心不想让朕过个安稳日子是吗？”
“老臣不敢！”
“儿臣不敢！”
左贤王与龙傲天齐齐回应，配合得倒是默契。
龙哲瀚看在眼中，也不点破。
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龙傲天之所以一定要激怒左贤王，并不是为了让剧情按之前同他约好的方案去发展，而是为了借左贤王之口将矛头指向太子。
左贤王虽是行伍出身，但经过这么多年在朝廷的磨练，他已变得含蓄收敛，轻易不会向谁发难。太子是未来的国君，众臣对待太子的问题上，都会谨慎再谨慎。这次若非将他逼急，他也不会把太子抖出来。
现在，太子被提及负有重大嫌疑，定是有什么别的事落在了左贤王手中，却又不便处理的，只好借此机会，先做个铺垫，以免日后突然发难，搞得人措手不及。
龙哲瀚略一思忖，对左贤王道：“云卿，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朕自有主张。”
左贤王却不依不饶：“陛下！那云曦的婚事……”
龙傲天抢着道：“父皇！平妻之议，儿臣绝不妥协！”
“傲天！”龙哲瀚怒斥道，“贤王乃虢国栋梁，你仅凭臆断就要构陷贤王里通外国的罪名，你的胆子也太大了！现在还要执意冒犯！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亲？！你若不撤销平妻的执念，朕就将你发配西南！”
龙傲天一脸倔强，昂然道：“儿臣心意已决！父皇要如何处置儿臣，儿臣都心甘情愿！”
眼见形势不妙，左贤王再也端不住了。他对龙哲瀚道：“陛下！汉王若发配西南，云曦又该何去何从啊！”
龙哲瀚叹了口气，说：“云卿，天儿的性情你是知道的……他决定了的事，谁也改变不了。为着云家的名声，你还是好好劝劝云曦，不要再在平妻这件事上纠缠不清了。毕竟，天儿要娶瑞公主，也得十几年以后。这期间会有什么变化，谁也不知道。说不定将来那位瑞公主另有意中人，不愿嫁给天儿呢？天儿说过，他不会勉强她。如果真是这样，岂不是皆大欢喜？你们又何必为了一件不确定的事，耽误了孩子们的幸福呢。云曦已经不小啦！”
左贤王的面部肌肉在一阵阵地抽搐。
国君这番话，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要怪只怪云曦一时糊涂，而今被人捏了软肋在手，他们还有什么可傲慢的！
他黯然道：“陛下既这么说，老臣亦无可再辩！老臣谢陛下信任！刺杀瑞公主一案，还望陛下尽快找出真凶，还老臣一个清白！”
“那是自然。云卿，回去为孩子们准备婚事吧。天儿，你也回去吧。”
龙哲瀚闭了闭眼，显得很是疲惫。
二人不敢再多留，只好行礼退出。
走出明颐宫，左贤王狠狠瞪了龙傲天一眼，拂袖而去。
龙傲天却并不以为意。
他走得很慢，好像在想什么，又好像在等什么。
果不其然，没多久，宫里跑出一名内侍，站在台阶上看了看，待确认左贤王已走远，他这才道：“汉王殿下请留步！陛下召殿下进宫细谈！”
“有劳公公。”龙傲天略一点头，提步返回去，心情已然大不相同。
龙哲瀚开门见山地道：“之前你说，有人对瑞太子妃心存不轨，这个人是不是就是傲原？”
龙傲天叩头道：“父皇圣明！”
“岂有此理！”龙哲瀚踉跄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卧榻之上，直气得咬牙切齿，“他宫里姬妾算起来有数十人之众，难道还不够他消遣的？！”
龙傲天无言以对。
龙哲瀚很是紧张地追问：“瑞太子妃同你是怎么说的？”
龙傲天定然道：“瑞太子妃为人聪慧贤淑，如此有伤国体之事，她怎么会跟儿臣说。是儿臣猜到的。”
“猜？”龙哲瀚一脸不可思议。
“是。”龙傲天不慌不忙，将自己在青陵山的遭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直听得龙哲瀚心惊肉跳。
“天儿！你既有如此遭遇，为何不及时告诉朕？如果你真出了事，你叫朕如何向你母亲交待！”他又惊又气，一口气憋在胸口提不上来，几欲窒息。
龙傲天急忙扶住他，不住地抚着他的胸口替他顺气。他满是内疚地道：“儿臣不孝，让父皇担心了。多得瑞太子妃相救，儿臣现在已无大碍。事情已经过去，父皇也不必介怀。儿臣之所以会提起，亦是因为刚才听左贤王所言，心有所感。身为太子，本应勤政爱民，替父皇分忧，可太子一门心思，却总是放在算计别人身上。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太子这般不知检点，皇长孙亦嚣张到无法无天，连儿臣他都敢下杀手！太子父子倘若再这般娇纵下去，无异于自掘坟墓！儿臣知道，太子是父皇毕生心血所铸，为着社稷的一个稳字，父皇不能轻易更换储君。所以儿臣希望父皇对太子加以约束，不要再让他父子做出更出格的事来。如此，就是百姓之福了！”
龙哲瀚无限悲哀地叹了口气，道：“朕诸多皇子当中，只有你才是胸怀天下的。”
龙傲天定然望向他，幽幽地道：“记得儿臣小时候，父皇常常教导儿臣说，胸怀天下者得天下。可为什么……”
“住口！”龙哲瀚突然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冲他呲出了锋利的牙。
龙傲天却毫不畏缩，坚持道：“为什么父皇不肯给儿臣一个机会？”
龙哲瀚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怒斥道：“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都说得出口！朕真是白疼了你一场！”
若换作别的皇子，这一耳光下来，算是父子缘分已尽。
可龙傲天却似乎并不以为意。无论龙哲瀚想要怎么掩饰，他都保持着应有的冷静。这样的冷静，只会让龙哲瀚愈发惊恐难安。
龙傲天泰然自若地道：“正如父皇方才所言，这里没有旁人，父皇为何不能对儿臣开诚布公呢？父皇不如据实以告，您是否有什么把柄握在了皇后的手上？”
龙哲瀚哆嗦着双唇，目光闪烁，到最后，他终于低下了他高贵的头。他的沉默，无异于默认。
龙傲天长长舒了一口气，哽咽着道：“儿臣明白了。”
龙哲瀚却道：“不，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他闭上眼，两行热泪缓缓淌了出来。
这应该是他第二次在他面前落泪。第一次，是他的生母墨妍君去世的时候。
“父皇……”龙傲天想去替父亲擦掉泪水，却被他拦下。
龙哲瀚定了定神，接着道，“朕不让你有任何妄念，完全都是为了履行朕对你母亲的承诺。”
“我母亲？！”龙傲天再也把持不住，泪水汹涌而下。
从小到大，父皇极少向他提及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只存在于宫人们依稀的记忆里。他只知道，他的母亲是虢国第一美人，她给了他英俊的容貌，给了他坚韧的性格同善良的本性，除此之外，他对母亲可以说几乎一无所知。
而今突然听到关于母亲的事，他已激动得无法自已。
“我母亲，她说什么了？……”
龙哲瀚眯缝起双眼，仿佛陷入了无尽的回忆之中。
“你母亲是一位兰心惠质的女子。她有一双慧眼，一双能看破红尘的慧眼……她深知处在至高无上的权力之下，人的贪欲会变得不受控制，会把好好的人变成恶魔……她不想让她的儿子也变成恶魔，所以她一心只想要你做一个平凡的人。她甚至想过要你出家，一生侍奉佛祖，永不沾红尘。是朕舍不得你，执意将你留在了宫中抚养长大……天儿，你本性纯良，性格又耿直，这妖气冲天的皇宫，的确不适合你。你还是听你母亲的话，去西南边陲，做你的闲散王爷吧！”
龙傲天抬手擦掉泪水。再抬眼，他眼中泪水虽未干透，可眼神中已重新充满坚毅与决绝。
“父皇若是早一天告诉儿臣，儿臣一定会谨遵皇命。但现在，朝歌遇刺，险些丧命！儿臣以为，如果没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儿臣这个‘闲散王爷’，就连一个四岁的孩子都保护不了！不管花费多少心血，使出多少手段，儿臣也不能让龙傲原这样的败类登上皇位！”
“你以为你成为国君后，就能保护所有你想保护的人吗？！”龙哲瀚气得浑身发抖，“你以为朕不想保护你母亲吗？！但又怎么样？你母亲还不是一样死了！”
龙傲天大为震惊：“父皇！难道我母亲不是病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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