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三十个小时,我跟乐乐就要结婚了。
但我现在要说的,并不是关于我跟乐乐,而是那个善于把打碎的牙往肚子里咽的人。
认识廖一是在上海,医科大学的新生招待晚会上。我那一年二十二岁,是医科大学的新生,而比我还小四岁的廖一却已经是招待晚会上隆重邀请的嘉宾了,那个时候的他刚从国外回来,在那之前,他一直生活、学习在国外。
他沉默寡言,不善除了冷漠以外的表情,我本来是及其讨厌这个人的,因为嫉妒,但命运却把还是没有采纳我的心声强行把我们绑在了一起。
那天晚会上我们一个系主任心脏病突发,笔直僵硬的在我身侧躺了下去,虽然我那时候吓傻了,但还是在第一时间接住了他的头,我担心头部保护不好会比心脏的问题更严重。之后大家围过来,发现我并没有任何急救措施,当时谁也没有说什么,一帮人上来井然有序的做心脏复苏,救护车也在最快的时间赶到了。
这件事后的第六天,我被学校通知开除学籍,我当时都慌了,通知中没有说明为什么,任我闹任我找领导找记者都没有用,不要我就是不要我了。
那一段时间真的是我人生最昏暗的光阴,在上海飘荡了两个月,中途我有尝试找一些工作,意料之中的都在面试的时候就被毙掉了。想回老家但又觉得无颜面对父母,想留在上海又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希望……
总听人说,否极泰来,我想……老天还是眷顾我的。
我收到了新西兰奥克兰大学医学院的offer,我找人检验过offer的真实性,排除了有人想要整我的可能,最后我半信半疑的登上了去澳洲的飞机。
一直到第六年,我实习结束,拿到学位,仍然觉得这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回国后,那个我曾经因嫉妒而讨厌的人出现在了我面前,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廖一帮助我的。
我问过他为什么,他说我在上海的大学方面看到的是我临场的慌乱和不知所措,而他看到的是我护好了病者的头部。说实话,刚开始听到这话的时候我觉得有点扯,单单就因为我一个下意识的举动就助我完成学业实在有些像开玩笑,要不就是钱太多了,不介意对一个陌生人慷慨解囊。
但无论如何我都感激他,那些些讨厌也慢慢在跟他接触中变成了敬畏,他只是不爱说好话,却从来没停止过做好事。
后来,他给我在北京一家与我专业对口的权威医院找了个不错的工作,我向他申请了做他的私人医生,他拒绝了我,特别伟大的说了一句:“需要你拯救的人有很多,我不是其中一个。”……尽管如此,我还是坚持照顾他的身体,时间久了,他也就随我了。
有一年,廖一受邀参加名为‘巅峰音乐之夜’事实上是一个乐器交流的比赛,被冠以嘉宾出席。比赛快结束的时候他的司机家里出了事情,我就揽了这活儿去接他。到达之后我给他打电话,他语气特别虚弱的跟我说了另外一个地点,我当时听他声音不对,心里咯噔了一声就掉了头。
见到他的时候,他下半身血迹斑斑,整个人面色苍白的倚靠在墙角,我没多想,检查了他身体表面,然后拿了药箱过来,用剪刀把他的裤腿剪开,处理了伤口暂时止住了血,最后把他送到了最近的医院。
刀伤,还好,没有伤到筋骨,只是口子比较大,可能要留下疤了。
看着病床上那个没了往日那般骄傲冷漠表情的廖一,我突然有点心疼,他明明只是一个普通人,却每天都在做着不普通的事情,这是他的选择吗?
“咳咳……”
他醒了。
我走过去在他后背垫了一个枕头,说:“轻一点。”
……
“出了什么事情?”我问他。
廖一并不想告诉我,只是说:“记得保密。”
“如果不让我知道事情真相我怎么帮你保密?”我既然是他的私人医生,就有权利过问他是怎么让自己的身体变成这幅样子的。
廖一许是觉得瞒不住了,淡淡道:“我救了一个……”话说到这儿廖一顿住了,耳根出现了一抹很不自然的红光,继续:“一个女孩……”
原来是英雄救美。
“漂亮吗?”我调侃他。
廖一听到我的话颇为尴尬,顾左右而言他的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我啧啧两声,看来是漂亮,不对,是很漂亮。
至少确定是廖一喜欢的类型。
“如果你可以走动今天就可以出院了。”我说。
廖一尝试性的抬了抬腿,失败了,然后皱了皱眉看向我。
我摊手:“我也没办法,你救人的时候就该想到这幅局面,只是伤到大腿还好,万一……”是别的地方,那不就……
廖一脸色开始不好看了。
我一笑,话题又带到了八卦领域:“那女孩叫什么?”
“你是没事做了吗?”廖一阴脸道。
我得罪不起,没有再问,跟他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离开了。
在此之后的很久一段时间,都没有再从廖一脸上见到那抹不自然的神情,直到有一天,我去他家给他做检查,竟然发现他家有一只猫,这也就算了,我进门的时候居然还看到他抱着猫站在窗口,面向窗外笑,跟他认识那么久,他都没有对我那样笑过。
我轻手轻脚走近他,站在他身后,顺着他的眼神看向窗外,临栋一个趴在窗台的女孩映入了眼帘……原来是这样,我没忍住笑了一声,他察觉到我放下了手中的猫,皱眉回头看我:“你不会敲门吗?”
“你给我钥匙的时候可没说以后来你这儿还是得敲门。”我笑说。
廖一瞥了我一眼,没再说话。
我又问他猫哪儿来的,他说捡的,我不信,他也不在乎我信不信……
猫的事情告一段落,新的事情就又来了。
廖一在我的医院给我安排了个超级vip的病号。是个女孩,肤白貌美,尤其是笑起来,令人心醉。她只是脚踝扭伤,廖一却紧张的像是她在生孩子……让我每天至少五趟往她的病房跑,要时刻保证她的恢复环境良好,好吃好喝的都尽数给她送去……
有意思的是,这个女孩跟我在廖一家窗口看到的是一个人,而且,她有一只跟廖一捡的那只一模一样的猫。
这样一切都解释的通了,怕是这个女孩也是当年那个被他救下的美人。
本来以为廖一会对人家展开攻势,却没想到,在人家出院的时候,廖一把人狠狠的骂了一通,那话我都听不下去,难听程度可见一斑。
后来在密云,在club,在‘世界’每每遇到这个女孩和廖一同框出现,他的态度都是那副样子。
有一次我跟他喝酒,他在半醉的情况下,跟我说了实话。
那个女孩就是他之前担任嘉宾的那场乐器比赛的一个选手,廖一身上的伤也是为救那个女孩留下的。他说,那个女孩比赛时水平极高却被打了最低的分,当时现场都已经喧哗了声声说着不公平,她却一脸笑意的对评委鞠躬并对身边选手说恭喜,伸手拥抱。包括与她一同参赛的选手都站出来说不公平,她还在强调是她在演奏过程中有几处很明显的失误。当事人都这幅态度,伸张正义的人也觉得无趣就没有再说话。廖一以为是有私下交易就鬼使神差的在比赛之后跟上了那个女孩,这一跟才发现她只是单单纯纯一个来比赛的学生。就是因为这一跟,发现了对她起歹意的人,然后又鬼使神差的救了她。鉴于这个女孩太顺其自然的性格很容易受欺负,廖一才又起了伟大的心思,抱着说不定可以改变下她性格的心态走进了她的生活。
说实话,在我看来,这根本就是一个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廖一这种态度对人家,别说是女孩,就说是个男的都受不了,肯定恨他至极了。这样的情况下,他怎么能够得到人家的芳心。
我当时对他说:“你这就是在作死,她要是会喜欢上你我把名字倒过来念。”
廖一当时是这么回我的:“我只想让她平安快乐不受欺负。”
呵呵。
我就说这个人善于伟大吧?但说的好听点叫伟大,说的不好听点就是傻逼。
但是,很快我就被打脸了,傻逼的其实是我……
人家女孩就喜欢这样的他,就喜欢他不给好脸。
……
后来,他曾有如行尸走肉般活过一段时间。
那是在他家人离开人世之后,像是他家人的离开也带走了他的七魂六魄,使他每天昏昏沉沉,过的暗无天日……再加上他心爱的女人远渡重洋,又使他日日以酒为食,以泪为饮,累到痛就睡,睡醒来就蜷缩在角落里继续痛。
我每天都去他家给他打扫房间,每天都要收三十几个酒瓶子……他会抓着我的衣领问,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是不是没人能够原谅他……我几度看不下去,跟乐乐说,让她喊微笑回来,乐乐却跟我说,如果不是她自己想回来,那这样的强拼硬凑又有什么意义?
道理我都懂,但让我眼睁睁看着廖一这般痛苦,这般自我折磨,跟在我的心上一刀一刀的划有什么区别?
乐乐告诉我:“微笑比你更不想看到廖一痛苦,所以她会回来。”
我才突然意识到,是我有点急了。我曾看到过微笑是如何在廖一离开两个月的时候帮他一点一点撑起‘世界’的,这些对于一个女孩来说,太难,可是她为了廖一,就这么咬牙坚持下来了……她对廖一的爱,我分明看到过的……那么深那么真……又怎么会舍得让他这么痛苦呢?
再后来就是廖一去波尔多参加酒展的事了,那时候他购下了玛萨酒庄,回来的时候我问他:“酒庄买了,‘概念’也还在,为什么还要留在‘世界’?
廖一对我说:“我要在这儿等微笑回来。”
……
然后微笑就回来了。
廖一,他值得这个世界温柔以待,值得拥有这个世界所有的美好。
我是廖一的私人医生,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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