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诛心3168字
破云将军御着净水白玉瓶闯入竹澗轩那一片鬼蜮的箐竹林,涧边光怪陆离的青石更趁人为之势、从澗水四周的崖壁横伸出尖厉石棱,倒排成八卦的诛心伏魔阵,阻在澗水前。
破云将军冷笑一声,“姬无忌谅你闯不出本将军的飞驽阵,只能躲到这里来,想不到你又故技重施,让本将军际会你的小儿阵法,好,今天本将军就再破你伏魔战阵”。他手中冷月剑骤挥,闯入阵中来。
眼前骤然惊风瑟瑟,一群花容月貌的女鬼自东首花阴下转出曼妙身姿,在破云将军眼前莺莺啼哭,“将军还记得越境美人吗?我们本是灵溪边浣纱的无辜幼女,被将军破灭家园在先,后又被赵王选去服侍将军,本以为能侍奉在将军这样的大英雄身边也不枉为女子一场,谁知将军如此狠毒,居然命人砍下孤女们的头颅。”女鬼们悲悲戚戚的啼哭,手指抓向自己头顶,一颗颗媚态如生的新头被递到破云将军眼前,“将军再看看,我们真的不如那个妖女美吗!”
破云将军心思极动,冷月剑撩拨着飞退,“你们怎配跟本帅的夜儿相提并论。”
女鬼们啼哭更甚,殷红的獠牙磨得呲呲烈响,“将军真是英武啊,为了个朝秦暮楚的妖女居然不惜斩杀手无缚鸡之力的可怜人。”
破云将军剑舞处纹风不透,把逼近的女鬼迫出剑光,“姬无忌,想不到数月不见,你的猎心阵法倒是愈见披靡。”
女鬼们环视四周,乘着他剑舞处稍有缝隙一齐发力,头颅身体四散齐飞的弑咬过来。
破云将军剑指弥天,一股惊天彻地的霹雳剑芒,绞动天空皱起漩涡,无端的卷起地上的一切活物吞噬,女鬼花阴瞬间灰裂了形迹,消弭无形。
阴郁的天空突飘起零星的雨丝,点点滴滴的雨晕中,有殷红的花瓣随风起舞,盘旋轻抚上破云将军脸庞,他抬手捉住,放到眼前细看,竟是火色的榴花,他心中一滞,低头瞬目间,脚底的落花早铺满砌下。
欲燃的榴花火树下一个红白的影子迎风旋舞,似凌乱樱雪肆虐飞霜,更似半空清冷月辉穿透月轮流转到人间,他不觉呆楞,心头像是被人用巨棰轰过,气血翻涌,一口鲜血灌出,嘴里痴缠,“夜儿……”
“这是什么时候的她呢”,他怔怔步下石砌,苑中雨丝顿止,阴涩的云层中漾出一轮皎洁明月,树下凭空多出一坊清月塌,一斛碧纱窗,冷风乍起,榴花随风漫掩层层缎舞,深紫瑰红,起伏成怒海里一条粼粼火龙。炫舞的女子回头看他,眉心血痕凄清欲裂,“将军”。
他想起来了,这是即墨城池里的她。
赵武烈王二十八年秋,魏国扣边,魏军以曜日小将姬无忌为帅,出兵三十万奔袭赵境。
魏襄公因诸王围猎时左臂为武烈王箭矢所贯,经年交恶于赵,早年冼星霸王姬羽以五千精卒驱火牛破赵,几乎生擒了领兵十万出巡的赵武烈王。后来霸王为诸侯国十面埋伏逼入绝境,魏国失了壁柱,国势衰微,被齐楚燕赵四国瓜分,城池沦陷,而霸王之幼弟无忌却仅用了不足一年时间,就尽收四国所占城池,其人确有经天纬地之兵谋、淹古贯今之武略,年虽不过十六,盛名已渐冠其兄,人称曜日小将军。
姬无忌于赵国即墨外城背丘屯兵,孤竹山漫山矜旗敝野,鼓声喧天,曜日小将祭出旗号日日于城下叫阵。
破云将军避其锋芒不与之战。
姬无忌下令攻城,箭矢天梯、沾满硝水硫磺的火球遮天蔽日|的飞俯而下。
破云将军命军士于城墙架起连天磁石收其箭矢,更以难燃坚木覆溧水凐其火球,即墨城头连天飞弩一字排开,即使是曜日小将亲帅的家将也难破弩阵。
魏军久攻不克,姬无忌下令捣毁大闸,于上游孤竹山截断水源。
破云将军早令兵士开渠贮水,更以大瓮收敛天雨。
即墨三面环山云雾缭绕,是以天气多变雨水充足。
两军对峙月余无果。
适时正直端午将至,魏军为震国都经年征战,久不还家,今复又出兵伐赵,将士早已疲敝不堪,姬无忌见赵军久不应战,以为冷月畏其威名不敢出营,于是起了怜惜将士之心,于营中大摆宴席,犒赏三军。
魏军烹羊宰鹿、夜夜宴饮,猜拳行令、纵情喧嚣。消息传至即墨城中,冷月将军不觉也松了口气,传令众将士也可共庆佳节。
是夜一轮圆月横铺于天际,月华中有淡淡阴翳,他于院中置了碧纱窗、添了轻月榻、拈了琉璃盏、盛了琥珀酒邀夜月于榴树下浅酌。
夜月白衣红裙,于树下旋舞,恰如今时今刻。
他俯躺在榻上,轻笑:“你今日兴致倒好。”
夜月淡淡看他,许久,舞至他身侧:“将军不想夜月开心。”
“怎会,”他笑意盈然,覆住她手:“我倒希望你日日如此。”
她神情忽有倦怠,抽出手来,从他手中接过酒盏,一饮而尽:“可将军这样的戎马生涯却不能让夜月日日开怀。”
他神色微顿,打量她许久,遂笑开:“怎么,你有心思。”
夜月躺倒在他怀中,他连忙伸臂揽住,发丝掠过眼颊,夜月凝眸望他:“将军,夜月不喜欢这样纷战挞伐的生活,夜月想过平静的日子,将军能舍了权势功名随夜月隐于山林吗?”
“隐于山林,”他从未想过,他出身游侠,过怕了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日子,好容易仗着武技兵略位至上将|军、权倾朝野扬名诸侯,要他轻易舍了半生流血拼搏来的一切……,他不觉轻笑,摇头:“夜儿,你怎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做我破云将军的夫人不好吗?”
“将军”,夜月望着他的眼中有溢彩的光:“夜月愿意做将军的夫人,更愿意死生追随将军”,她把手臂伏上他胸膛,迫近:“但夜月更想过与将军两个人的生活,就只有我们两个,我们找个风景灵秀的地方隐居,我织网,你捕鱼,我们……”
他定定的盯着她,从来没有在她淡泊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采,她轻唇被酒浸湿,脸颊有些晕红,星眸霓松,伏在他身上,絮絮的说着话,他不觉有些痴醉,一个翻身把她压倒在榻上,坚毅的薄唇覆上她翕合的唇齿,舌尖轻轻舔舐她唇上酒痕,逐渐用力吮吸,黏住半瓣轻唇融在口里。
夜月被他缚住唇舌,不觉剩下的话就淹没在喉间,眼中却渐渐的冷了下来。
破云将军拥她入睡、一夜好梦,梦中尽是她浅浅笑颜,他只觉月影浮华、人生幻梦没有比此刻更幸福的时光,不觉天已泛白,突有甲士破门来报:“魏军已攻破即墨城池,还请将军速速出城以避。”
隔着屏风,他吃了一惊,即墨城被他驻的固若金汤,如何一夕得破。
甲士对曰:“姬无忌亲率精锐于绝壁岭翻山入城,更有奇兵于城外挖掘隧道袭营,似乎城中还有接应之兵,而我军毫无防备,仓皇之间已被魏军夺下城池。”
破云将军暗暗心惊,姬无忌绝无可能翻越绝壁岭,绝壁岭峡口奇险无比,一次仅容一人通过,他已于出口暗伏下一支奇兵,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姬无忌如何得越,至于挖掘隧道,即墨城三面环山,地形复杂多变,地表坚硬多怪石,如何能凿通。看来城池得破还要归于那所谓的城中接应之兵,而城中将士皆是他手下亲信,他对待兵士向来以命相交,所以人人不惜九死为他肝脑涂地,绝无叛离可能,还有就是……,他看着怀中云鬓凌乱的她,怪不得她昨夜如此反常,他不觉暗笑自己太过大意。
夜月不知何时醒来,在他臂弯里抬起头,声音柔得如柳絮轻抚微风:“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不妨先暂避锋芒再计夺城。”
“你觉的我还能收回即墨”。他唇边绽出一丝冷笑,望着她的眼中有深意的嘲讽。
夜月被他看得有些心虚,淡淡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计一日之成败……”
他仔细观她脸上每一个细微表情,忖度她此刻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屏风外又相继涌入几个兵将,回奏道:“将军,魏军已攻破府邸,还请将军速移。”
他不及思忖,扯过外袍,把她严严实实的裹住,拖离床榻,对着屏风外的兵士:“你们速速护送夫人先出城。”
“不,我不走,”夜月拉住他手背,冰凉的脸颊贴在他臂上:“夜月愿意与将军同生共死。”
他喉头有些发热,“难道又是我错疑她了,”继而凶狠的甩开她,目视屏风外传报的副将:“晏婴,公冶攒,你们负责送夫人安全出城,要是有任何闪失,你们提头来见。”
“将军,”夜月唤他,声音凄楚:“将军真要撇下夜月。”
他神色慌绝,不曾言语,匆匆披了盔甲,步出外室:“管毅,伏虎卫何在。”
伏虎卫乃是他贴身的卫队,是整个赵国军营最精锐的铁甲军,个个身怀绝技。
“回将军”, 管毅回禀:“伏虎卫正在阻截从正门冲杀进来的姬无忌。”
“好,”他大笑:“本将军是时候会会这名动天下的曜日小将了。”
“将军,”看着大笑出门的破云将军,夜月裹紧外袍无助的追了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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