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离开王天通的铺子,不多时就到了上东门外。
王霸笑呵呵的对王庆虎说:“公子,这京城里活着就是压抑,不如咱忻州城快活,就这一会儿儿,我都快憋死了我。”
王庆虎笑骂道:“好你个王霸,天子之都你都敢这般嫌弃,还说不如咱忻州城?说实话,比起洛阳,忻州算哪根葱哪瓣蒜?”
王霸不慌不忙的说:“不瞒公子,我确实不太喜欢这个地方,估计是太多的战乱所致。你教我的许多朝代的历史都或多或少的会有洛阳出现,它几乎见证了每个朝代的兴亡。大汉朝廷从长安搬到这里,前后存续将两百年之久,洛阳的帝王之气恐怕早已耗尽,前朝大魏立都于此,不过两代十数年便事实易代,方有当今天子坐朝。谁又知道,这当朝又能否长久呢?如今,洛阳已连遭两次劫难,殊不知会不会有第三次第四次,到那时它又会比我们忻州强多少呢?”
王庆虎被王霸这一番话,噎得说不出话来,不由得想起叔父刚才说的王霸日后必出将入相的预言,心想这小子不会真的能对世道乾坤运转出力吧。难道这朝廷真的危机四伏?不!王庆虎不相信,也不愿相信,他勤苦工文习武,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报效国家,如今稍微有点希望,怎么就有人说朝廷气数将近呢?眼前的这个人如果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王霸,他的长枪早就刺过去了。不过,王霸的话却让他陷入了深思,勒住缰绳,跳下马,静静的靠着城门口的一棵古树坐着。王霸见王庆虎下马,便也跳下自己的马。不过这回他没有挤在王庆虎身边,而是远远的靠着城墙根蹲下。
王庆虎问道:“我说王霸,你说的那些以后可不要再说,我不喜欢听尚且不论,要是被官差发现,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王霸笑道:“我不过是根据历史的周期随意说说,这洛阳帝王气数将近,并不等于大晋帝国将亡,或许司天监早就算过了,圣上哪天要是突然迁都了呢?对不?不过,咱这些小老百姓,说这做什么?你我又不可能救得了朝廷,也不可能反得了朝廷。何必说这么多呢?”
王庆虎摇摇头道:“自古道天下兴亡能为国战者当为国死战。若是有人敢反抗朝廷,招致天下大乱,我王庆虎必投奔禁军,为国平乱,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王霸笑道:“想不到公子还有如此雄心,我原本以为你每日习武修文,只为了更好的保证家业不失,原来有着如此大志。怪不得从小你就对我灌输忠孝节义的大道理。”
王庆虎义正词严的说:“这不是讲大道理,而是认真的给你谈呢。难道你不觉得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国家奋斗嘛。”
王霸伸了伸懒腰,靠着墙根儿,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说道:“我这辈子连自己的爹妈是谁都不知道,我这样子,也绝不是汉人,干嘛要管汉人朝廷的事情。假若汉家朝廷真的没了,换个胡人的朝廷也没什么嘛,反正你我照样交粮纳税。”
王庆虎彻底受不了了,他冲过来,掐住王霸的脖子,恶狠狠的说:“你再这样胡说八道,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别忘了,你不过是我爹花一两半银子买来的书童罢了,我待你如亲兄弟般,不是叫你来诽谤朝廷的。”
王霸冷哼一声:“终于肯承认了,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个下人。虽然你知道我出身未必不好,但你从心眼里鄙视我,瞧不起我,今天终于把话说出来了。也好,也好!”
王庆虎听他这么一说,也有点急了,语无伦次的道歉:“小霸,这个..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反正你是误会了。”
王霸甩开王庆虎,站了起来,靠着城墙根,对着天空吼了一声:“天下乱世,待英雄收拾山河!”这声音极为特别,如万钟齐鸣,又如鹤唳苍穹,极具穿透力。
王庆虎被他一时间弄得有点闷,转过神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这王霸公然在京城门口如此大喊乱世,这不是在诽谤朝廷嘛,声音又这么大,恐怕小半个城都听见了。要是有官兵出来抓捕,那岂不是要完蛋嘛。
王庆虎跳将上马,对着王霸喝令一声:“上马,快走。”
王霸见城门口的人都惊异的望着自己,觉得有些鲁莽,赶紧上马追王庆虎而去。
刚才王霸冲天一吼的时候,正在上东门附近巡视的尚书左仆射王衍也被惊得目瞪口呆。城内的他听到城外的他一声怒吼,自己连对方什么样都没看清楚,竟然也心生畏惧。
回过神后,王衍命令执金吾郎中郭翔赶紧拨马直扑上东门,务必拿住上东门嘶叫的人。
郭翔带着一队人马,匆忙奔到上东门,只见与平常无异,以为自己是在梦境之中,回头一想,不对,这王大人不也听到了吗?绝不是自己的虚惊。
郭翔下了马,对着城门口一个卖折扇的老人问道:“长者,可曾看见刚才在这城门口嘶叫的人?”
老人道:“看见了。”语气十分坚定。
郭翔赶忙问:“多大年纪?”
老人答道:“是一个孩子,十三四岁的样子,看他的貌相,不是汉人,倒有点像塞内的胡人。”
郭翔有些紧张,接连问了三遍:“你肯定吗?”
老人答道:“不敢瞒官爷,他们在这城门口待了足有小半个时辰,两个小伙子争来吵去的,老汉也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他的面相我可是看得真真的。”
郭翔道:“他们走了多久了?步行还是坐车?”
老人答道:“那个小的吼过之后,大的就赶紧招呼他上马,朝北边儿去了。”
郭翔暗叹一声:“追不上了。”遂转身回城,向王衍复命。
王衍问道:“那嘶叫之人可否带回呀?”
郭翔应道:“末将惭愧,不曾带回。”
王衍道:“什么?”语气中带了明显的怒气。
郭翔见王衍生气,嘟囔了一句:“不过一个胡人的孩子,何必这般劳师动众,没抓到就没抓到嘛。仆射大人何故如此?”
王衍一惊:“什么!你刚说他是个胡人?”
郭翔有些纳闷,回答道:“是啊,怎么了?”
王衍道:“天命有云,大晋代魏,五胡乱华。日后乱我天下者,说不定就是此人啊!”
郭翔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下,赶忙将长枪支在地上,艰难的站起来,说:“末将这就去追,无论如何将他杀死。”
王衍摆摆手,说:“算了算了,既然你没能追上,就说明他命不该绝,况且这天下大势,乃世事命数,躲不过去的。就让他去吧。今天你杀了他,他日还会有别的反贼出来,一时半会儿是杀不绝的。你我的将来就看造化吧。”
郭翔听着王衍的说辞,脑中不断浮现出王霸刚才怒吼的声音,眼前浮现着自己的痴呆皇上和一次次诸侯进京时嚣张的面庞。莫不是真如王衍所说,这天下大乱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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