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勤每日苦练刺击,心里也自琢磨该如何稳如何准,伴着亲身的感受,严勤又画起图样。有着武馆中练拳的先例,这回将眼光投向竹棍,其上有两点,一头一尾,即棍尖和抓握处,若想稳,岂非就是要在出手时保证这两处行止相符,朝一个方向就都朝一个方向,动多少就都动多少,如此便该是稳了。
若要准光靠稳还是不够的,还得够快,须有足够的力道。提起力道,自己倒不陌生,依着以前的经验,该与重心有关,现今我将竹棍与前臂视为一体,前臂伸长,与上臂依旧围出一个三角形,其上重心照例行直线。心中想定便依法施为,不意间出手寻到依凭,越发顺畅起来,只是还算不得招式。
接下来便是准头,除了不住的习练,倒也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其中的关键还是在力道的操持上。
且说这一晚,严勤正自挥动竹棍,耳中忽听得响动,确是那老鼠弄出的,正挨着墙根窜行。这段时日没顾得上你,今晚算是碰上了。心中忖道,便准备动手。跨步冲前,手持竹棍蓄势待发,一俟靠得近了,便是一击刺出,一下不中,紧跟着又是给了二下三下,还是不中,老鼠已躲得没影。严勤于是改了方法,守在老鼠常出没的地方,凝神静气一动不动只等机会,并索性闭上眼,四下里再无杂声,只屋外有些风吹的响动,厨房内只燃了一支烛,寸长的火苗直直的燃着,不时的就会一摆一摆。不知到了甚么时节,老鼠竟真的再露头,严勤稍稍睁开眼,看了一回,却不动手,只静默一旁,待得心中无虑无念之际恍恍之间,飘然出手。
那鼠惊觉,发力逃去,严勤也不急促,只是照平日习练那般刺出,操持竹棍略微变动方向,依旧朝鼠追去,不过刹那间便将那鼠捅个正着,只见那鼠被挑在竹尖上挣扎动弹。严勤却不禁立在当场想着事,这一下刺中可说并不在意料之中,却也不在意料之外,中与不中,本就在两可之间。如此看来,既有这样的结果虽不能说必定会这样,但也不能说是赶巧碰运气,否则我这些时日的苦练岂不毫无用处,而我分明感到我的出手比以前更有效用,倒又不是单单用稳快准能说得尽的。回过头来细细寻思这一回出手,那鼠自露头已行了一段,其后再跑一段就能躲起,它之被刺既可能是在前一段内某处,也可以是在后一段内某处,随处皆有可能,亦即随时都是能发生的。这么想去,倒像是有无数种出手可以将鼠刺中,似乎随手的一击便该奏效才对,实情当然又不是这般,刺中绝非易事,需花费大力气。无论怎样看去,偌大一个厨房,刺不中倒是更该生出的,刺中反倒显得突兀,更像是在那一时那一处灵机乍现,这便与我有关了,正是我习武所求的事。
习武当做甚么事,该是在某一时某一处一显身手。虽说任何一处都有可能成事,但真要达成偏偏非得落到某一时某一处上。这教严勤想起程师兄的话——“定下的便是有形”,似也不单单指招式的演练,用来解说各样办法同样行得通。想要达成一个目的,可用的方法和可行的道路或许有千千万,究其结果,真要有所成效必定是落脚在某一确定的方法道路之上,如此便显出形来,可说是有果必有形,反言之有形却未必有果。便如我出手这般,每一次出手都是有形,刺中了是有形,刺不中同样是有形,不同的只是有否达成心中所想。这又关乎另一个大问题——出手到底为何,如何出手,又为何要这样出手,与有形相应,这些或可归于有神,两者合一,才称得上是形神兼备。
严勤木然盯着老鼠出神,稍时鼠没了气息,寂然不动,待得回过神来,将死鼠丢在一旁。一番施为及体悟后,严勤对功夫有了新见解,只是教人糊涂的东西也,练出形来已然不易,神却到哪里去找,怎样习练。以前武馆中学的各种招式该算是有形,为何会将招式定下来呢,照理用过一回便显一次形,再不会有第二次完全相同的事发生。便如刺鼠,这回刺中了,再照这回的出手同样使一遍,还能刺中一只?该没有这样的道理,那功夫中留下的一招一式又为的什么?
严勤一通乱想,反倒将自己搅扰不清乱了头绪,正是自寻烦恼之际,却有敲门声响起。夜已晚了,此时还有人来,怕是巡山弟子来查夜。忙去开门,却闪出一个小心翼翼的身影,竟是宛秋,严勤正惊讶间,她已没入屋里,并交待一声“关门”。待到门关罢,她才笑嘻嘻说道:“没想到我会来吧,喜不喜欢我来?”
“哪能想到你会来,我只当是查夜的来了。”
“哈,我也是来查夜的,专查的是你,看你有没有偷懒,有没有偷偷摸摸的干坏事。”
严勤听她说笑,乐道:“那你见到了,我可没偷懒,厨房这个地方,想干坏事又能干出甚么坏事来。”
“就怕你有这个心,有了坏心,还怕找不出坏事可做么。这里是厨房,放了多少吃的喝的,难保你不会偷吃偷喝,加之你又有了坏心,被我知晓了,我今后可得把你盯紧了。”
“谁有坏心了。”严勤转而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过来看看你么,晚上没甚么事做,又不想睡,便想起你晚上在厨房值夜,我也想看看值夜是怎样的,再说就只有你一人,便过来喽。我想这事有几日了,直到今晚才算是成行。”
“你来的事别人可知道么?”
“当然没跟别人说,不然我能趁大家都睡了,再悄悄地摸过来;连巡山弟子都被我躲过了,这样赶过来才有意思么,不用你担心,没人发现我。”
“深更半夜的,你又孤身一人,叫个人知道反倒稳妥。”
“能有甚么,这里是无极门,我是无极门弟子,还能碰上甚么不妥,我只是怕麻烦罢了,这才不教别人知道,否则还不定生出甚么事来。
门里的事我比你清楚的多,可有那一帮人的嘴脸,当真是混帐的很,你想都想不到,我自己是不在意那些的,但不想给你招来麻烦,也不想给王师伯惹麻烦。”
??宛秋顿了一下,又道:“时候不早了,我也不能多待,我来可是有事呢。”
“甚么事?”
“你不是说会做面么,我想着要见识一下,再说晚上你也无事可做,又不许睡觉,你现在就给我做一碗吧,让我尝尝你的手艺。”
严勤听是一乐,“还说甚么怕我会偷吃偷喝,这下好了,要吃要喝的可不是我,你又怎么说?”
“你这人怎么学得恁地罗嗦,心眼也变小了,专在一些旮旯里挑人的空子,你倒是不嫌人烦么。”
说话间严勤已经忙络起来,取面取水就赶制,问一句“你想吃拉面还是削面?”
“哪个你最拿手?”
“说不大清,以前就我和熊老两人吃,我自己分不太清,熊老也不在意这些。”
“那看来得由我来给你分个明白,今日你先做拉面,以后再换一个做。要用心啊,不然怎么分辨。”
“知道,只是你今日来的有些匆忙,真正的拉面等到面和好后,还要放置一夜才好,再做出来的才是味道正好的时候。削面也是如此,你今日怕是只能尝鲜,却不能尝到我真正的手艺,真是可惜啊。”
宛秋扑哧一声笑道:“少装蒜,我看你是假可惜真得意才对,我就不信你还能把面做出花来。今日你说来不及,改日我还来,你还是现做,做削面,都是现做的,就能比较个高下。
你要显手艺,等日后我们走到外面,总有给你显摆的时候。再说了,我什么好东西没吃过,还怕你的面闪了我的舌头么;你还是安安心心做你的面。”说着便围在近前看严勤忙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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