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量一番后,待至晚间值夜时,趁着夜深无人溜出厨房,潜至汪长老院中,寻着那花凝神静气地闻上一通,将这气息记下,便离开向山里而去。专寻那深沟高涧崖陡壁峭处,迎着风向不住嗅着,徐徐而行。此后几日都是如此,晚上偷跑出来寻,待值夜完也不回去休息,仍是出去寻,竟不负苦心,真的寻到一株。严勤大喜,记下方位,等回去准备足当后下次来取。
等至夜里,待寻山弟子去后,严勤立即动作,赶到位置,将绳索拴在身上慢慢往下吊去。好在不需落得太深便来到花近旁,先将绳系住,不使其再伸长;两脚一时间却没有好的立足之处,轻踩住山壁尚可,两手却难以施展,稍一使力身子便在空中晃动。好在严勤身具内气,有一身力气,寻了一处野树根藤抓在手中,空出另一只手挖掘。对花草的好些讲究他也不懂,只好连带着根茎下的泥土圈定一大蓬,要一并起走。这时又显出带来的工具不合用,反倒是熊老留下的铁钎最为趁手,戳戳撬撬的松动了大块土层,一番施为下终于将一大抔土取下。一手托着土,另一手拽紧绳索用力一扯,身体向上升去,两脚同时往上蹬着山壁,待去势消尽,一手便又拽紧绳索,稳住身子后再用力扯,不几下便上去了。将花放进带来的筐中,背起后便往回赶,想要趁黑连夜送给宛秋。
回到门中也不去厨房,直接往宛秋那里,一路小心翼翼生怕惊动旁人,等到翻进院墙才松了口气。躲在老地方打眼一看,房中灯还亮着,人并未歇息,取出花四下打量一回,确信无人后,迅速跑出去,轻轻跨上楼层,悄悄来至窗外。终究没的惊动她,急切间便把花土放在正对门前的栏杆上,这样使得她一开门便见得到,随后便匆匆退去。下得楼来觉得该知会她一声,便拾了一粒石子向楼上扔去,砰的一下正打中门上,见此严勤忙回头向藏身处跑去。
还不等他躲于树后,就听远处响起一声惊呼“啊”,严勤心中一紧,“糟了,被人看到了”,缓缓转过身穿过树丛看出去,确见一个白衣长裙的身影,正凭栏而现,对着突然出现的花不知所措,却又雀跃不已。严勤立时看得分明,这一身白衣长裙者正是宛秋,可能是将近歇息的缘故,她并未穿一贯的蓝色弟子服,换了如此绰约的一身,最要紧是那一头长发,全都解散开,却被一条宽边发带从额顶自颈后略略圈住,便顺从地披洒下来,整个人显得说不出的妩媚。严勤从未见过有女子会如此装扮,要睡觉了为何还弄得这般好看。再留心看去,便见到她满脸都是欣喜之色,刚才那一声喊只怕就是为此而发,倒不是发现有他人隐在近旁,此时她的眼中满是花,并未向别处留心看一眼。严勤见宛秋喜欢,心中自然也是高兴,觉得自己总算干了一件让她满意开心的事,这件事做得确实有形,宛秋迟早会知道是我送的花,那时她对我的心意又如何。以有形对无形,哈,越想越是兴奋,是不是现在就现身出去,告诉她是我送的,看她现在高兴的样子。
严勤正是心潮起伏之时,宛秋却是腰身轻斜,微微探首,鼻端飘抵花蕊,切切地闻了一息,方才直过身,舒缓地倚靠着廊柱,悠然合上双眼,细细体会其中滋味,一时间只见她神色恬静笑意浅显。严勤望见这一幕不禁呆住了,世间好似整个都失却了,只留在了这里,尽数集于她的身上,随着她一同欢喜沉醉,虫豸不该在这时鸣叫,免得惊扰了她,疏影不该在这里隐现,不要遮掩她的颜色,只留下轻风就好,拂动她的衣裙,教花枝伴在她身畔摇曳。此情此景,顿时叫严勤所有的念想平息下来,无须诉说无须动作,什么都是多余的,做什么都显得煞风景,小楼夜色,伊人香花,再容不下别的。事情原本该是如此,我拾得此花虽费了些周折,但与眼前相比,便显得微不足道了。亏我还想着用它来讨人欢心,现在看来我只是做了一件好事,不该有所求,她若此时便有心向我,是否因势所就,却有几分是真,只怕她自己也分不清。严勤忽地放开各种心思,又深深看了远处一眼:人自依依,花香如固。只觉与自身无关,收拾起心情,由衷叹道:真好。就此离开。
回到厨房,严勤终不能平静,动也不动地待着,脑中不住闪现今夜那一幕:白衣长裙,束带披发,临花取香,倚楼独醉。就这般过了许久,才回顾自身,竟发现自己对宛秋十分的不了解,以前只听众人说她是无极门的大小姐,便只注重她与无极门的渊源,她是门中的遗孤,王鼎的养女,掌门也要让三分,同辈更是不敢招惹,这便是大小姐的大了。但今夜所见,却让我着实领会了她小的一面,与大的差距相比,我与她在小的不同上似乎更难相合,二人真的能在一起相处么?若有那一时,她仍不失其大,只是与我在一起,她那些小只怕都要不见了。严勤想了想自家的情形,肯定自己所想多半是不差的,难免有些失意。那些小女子的情怀确不是我所能顾及的,与我在一块儿可能还有许多难处要她消受,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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