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勤一时也想得乱了,又开始琢磨起功夫,都说了有形对无形该占上风才对,怎么到我这里偏不见效呢。起初还是见效的,宛秋明显被打动了,但最后是我没铤身而出,放却了此举最初的目的。所以有形能占上风,皆是有所为而发,不是因快而快因力而力,否则都是徒劳。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为何会放弃这次机会,却是宛秋的举动着实令人称羡,我的一番作为倒成全了他的喜好,我再做出些甚么反而显得唐突不恰当了。若是看作两人交手,就好比是碰上了王鼎,一切作为都被对方利用,自然讨不了好。也可能不是这种场面,另换一回,宛秋见了花后勃然大怒,一气将它摔得粉烂,这算是我有形她更有形,我是在自讨苦吃,这次就好像是动手对上了梁佐,也是不妙。还可能是第三种场面,宛秋见了花后无动于衷置若罔闻,不肯多睬一眼,那我的心机也是白费,与之相应,这就犹如对上了程师叔,无论怎样都不放在他眼里,对他不起作用。别的情形或许还有,想来都是随机而发,所谓无形大抵便是如此,事先并无一定之目的,应是临时起意,有形无形之不同也在于此。虽事先不存目的,但任何有形的种种变化及应对,却也都在事先囊尽了,正如程师叔教弟子的那样,每一招式都可以打出各式效用。按说这样的练法更难才对,为何会给人穷于应付的印象?有形对无形,只听这个说法便知相较的是形,当然有形会占上风。定下的是有形,也可说是留在空间中为有形,能叫人感官察觉到的才是有形。与人相争,终逃不开这个对空间的争夺,以人的观感而言,还是速度快力气大更显得厉害些。但依熊老的说法,凡事既留下又离去,有形的东西虽然显赫,终是不能长久,总有消去的时候,而无形之举却能长存,不受时间的局限。因此有形强在空间,与之相对的便是强于时间,单单称为无形似乎不妥,盖因两者难分高下主次,或可称为有神,并非只是无形那么简单。若说定下为有形,则随时能定可看作有神,有形对无形占上风,有形对有神就说不准了,各有所长。
宛秋这一露面,到底是有神还是有形?总觉得她无论怎么做,我都讨不了好呢?严勤想着想着又开始胡思,到了后面更是没头没脑的乱成一片。还在黑夜中,清了清头脑后,严勤又像往常那样修习内气,好让自己平静下来,照旧还是神游意外,内气在周身游走,'我'却在骨架上逡巡。捡来的书上并未言明内气如何运用更有效,但严勤始终记得王鼎打出的那一掌,内气喷涌而出,又倏忽而退,似乎离了身体内气的威力更强。这合乎熊老留下离去的说法,留下的成质,离开的是能,只留不去于事无益,只去不留又不能长久,一留一去才是运用之道。内气原本是从天地间得来,或许便是散于天地间的能量,将它留于体内便是内气,再将内气放诸体外,便重归于能量。如何将内气外放化为能量,不得而知,只是将内气留住已不容易,呼吸吐纳而得,照这个法子反其道而行显然不当。严勤动念间将内气递往手掌,试着要冲出掌外,却总不得法,还对着烛火击了两掌,光亮依旧没甚么动静。心知一时半刻是没能弄懂其中奥妙的,而且心里还挂着宛秋,一心想两头,陷在里面,哪一个也摸不准。最后无法,只得对自己道:毕竟还有功夫可以练,足够伴我一辈子,不算一无所得,至于宛秋的事,便听其自然吧。再一回想她的模样,又不禁生出感叹:当真是美,不该有所求。
接下来的日子,严勤在厨房忙碌,显得不急不躁,却又一刻不让自己闲着。虽说放开了原本的想法,但隐隐地还是希望宛秋能去想,是谁送的花,应该会想起我,或许就会找过来,但仍旧不见她来。严勤并不失望,事先本无预想会怎样,也不十分期盼会怎样,就只是等待一个结果。其间心情变得淡静,人亦得以开脱,甚至时常还同用饭的弟子言笑几句。到这一日晚间,严勤在厨房清理完毕,四处查看一圈,闭紧房门,然后吐纳运气。前几日思索之后,对内气的运用有些心得,似乎已站在门槛上,只差了一点就能破门。今日再从头打理一遍,气吸入体内,能被留作内气的极少,微乎其微,其余又被呼出去。到底是如何留下的,还不清楚,只知最后剩下个气团不住打转。想到打转严勤多少明白了一点,照熊老的见解,自转和行直线都是万物的惯性使然,而与其对应的,正是万物留下与离去的本性。自转这是要留,行直线则是要去,那么内气打转就不稀奇了,因为要留么,要让它去,该叫它行直线。到了这里又困惑了,我明明已经行了直线,送到手掌处,它还是出不去么,卡在最后的当口,不明所以。严勤对自己的作法也生出疑问,留下离去说着简单,会不会是把它想得简单了,莫非是我做得还不够?内气还在转着,留下的本性还在起作用,或许先不让内气打转也能有些用处。严勤抱着试试的心思,借由'我'与骨架,凭空操作教内气停下打转,异变陡生,原本抱团的内气突然四散开来,争相远遁,在肚腹之内乱窜,不需费神便能明白感受到。严勤吓了一跳,一时不敢稍有动作,这样的场面莫非就是运功时最怕的走火入魔,曾听林先生说过一句,最是凶险,碰上了最好的办法就是停下一切动作,任其自复。我修习的年头不长,练出的内气不多,应该不会有大碍。严勤静坐着不动一下,任内气在体内自行运作,想的却是这一回冒失却悟到了内气的运用之法,原是如此简单。我还担心是否把事情想简单了,哪知真正的道理只会更简单。留不下自然是离去,根本不须我去催促,这才是本性么,常言道顺其自然,便是依着这个本性自行其事,而旁人也不是无所作为,应是选出其中有用的本性,避开不需要的,接下便是顺其自然了。
严勤体内乱得一团糟,心中却是一片通亮,不喜不恼,静待内气平复。不知过了多久,体内又回复如初,严勤决定再试一次,刚才的法子应该是没错的,只是前一次做得过头了。这回再做小心了许多,只略微减慢气团的打转,仍有少许内气向外逸去,严勤忙引着向手掌送出,顺势击向不远处的烛火,只见烛火摇摇欲灭,如问一阵微风吹过,果然有效。一道既通,随后的手段便可接踵而至,例如可将气团先行送往手臂等处,这样离出口近了许多,用起来就方便了;或者事先准备另一处气团,与原先的气团打转的方向正相反,两者一碰,会不会也能激出能量,这样就不必过多耗费心神;还有就是留下,能离去反过来就是能留下,若是气团打转得更快,是否会有内气留下,这又能加快内气的修行。
接下来数日便是熟练内气的运用之法,功夫随之大进。到这日午间,严勤决心要试试身手,便独自来到林中,正是与宛秋练剑的地方,这里要是再碰不到她,那就是见不到了。先是气运双脚奔走腾挪,只觉运行间身体轻便了许多,不大费力。用力奔去,一步竟能跨出丈余,左右闪晃也迅捷了许多,再选定一棵高树,枝叉横布,严勤瞅准空档纵力一跃,竟真便踏足在一根粗枝上,离地也有丈余,再要跳下时,却担心向下的力道过大,人会站不稳,因而迟疑了。又用心思量过后,自忖应是没有大碍,做足准备一蹴而下,触地间内气涌动落势稍减,两脚即稳住身形,尘埃落定四下无人。只在《游侠传》上看到的神奇功夫,如今自己也有了,走完这一遭,严勤再次确信熊老的见解是对的,自己对功夫的想法也是对的。不必再碰甚么机会了,无极门也不会有更好的机会了,朱旋快走了,宛秋又见不到人,还待着有甚么意思,顺其自然便是离开,留不下便该离去。
也是,严勤这般想着,留不下便该离去,还有功夫可以练么。武无止境,练不到尽头,但好像有一样是例外,那就是快,坦说天地之间光,再没有更快的了,乃是快之极,换成功夫出手的话,那就是最有形的出手,该如何应对,难不成是无敌了。这且不管它,好在总有个成例在,纵不能越过去也知晓行到哪一步,有了盼头,那我不妨以光为据,尽力向前。想罢便朝天喊了一声:“快如光。”以示心志。四周不见动静,接着又拿出随身铁钎,兀自说道:“今日也给你起个名字,以雷电之威都奈何不了你,尚且逆以回光,不如就叫破光,希望有一****借你之利能快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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