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勤想了一回，说道：“第一件事，还是刚才说的，有几个事情还得你来说清楚，你得如实说出。”
那人忙说：“那是自然，只要是小的知道的，都说给少侠。”
“这二嘛，你把李家的货都退回去，连同以前还留在你手里的货，也得退回去，都放到你山上的地洞里。到时我自会将地洞报给公门知晓，这样我既没把你露出去，对李家也有了交待，你是不是能躲过公门的追查，就要看你的运道如何。”
那人略一思索也欣然应道：“少侠说的对，理该如此。”
“最后一事，”严勤接着道，“假使你躲得过追查，今后也不得再行劫道的事，再有的话我同样将你交给公门。”
“哪里还能再劫，少侠如此恩情，小的再干还算是人么？”
交待完毕后严勤开始询问，“先说你昨晚的事，你摸黑上山进洞，去干甚么？带东西出来么？”
“正是带东西回来。”
“带的甚么，我怎么没看到？”
“只一张皮，小的将它披在里面，外面再套上衣裳，通常不会看来。小的也担心劫道后会被人盯上，就用这个笨办法，每次带一点儿回来，再收到院里。”
“这是个蚂蚁搬家的法子，连我都没看出来，更别说是其他人。你在靠近山外的地方同样开了一个洞，还在里面呆了半个黑夜外加一白天，这是做甚么，休息用么？”
“那个洞是用来藏人的，藏小的自己，也就是掩饰行迹用的。”
“说明白些，怎么就掩饰行迹了。”
“小的平时干的是打猎的营生，每次劫道都是趁着打猎进山的名头行事。既然要劫道，就不能真的进山，那样难免会出差子，可若不进山，叫旁人看见又不免会生疑，怎么总在外面待着？这就需要找个地方藏一下了，别人见不到小的，自然以为小的进山了，小的再趁天黑悄悄摸出去，到要去的地方；事完回来也是一样，直接出山么？不妥，别人都还在山里，你早早出来不是可疑么？或者小的此时再进山，就怕让旁人看出小的行迹与他人不同，所以干脆就藏起来，哪儿都不要去，不要叫人见到，人家见不到，疑心就会小一些。等到其他人从山里出来的时候，小的再趁机跟出来，总归是要看上去与别人一样就好，与别人不同的，千万不要叫人看到。”
“想得倒是周详，难怪这么多年一直没把你找出来。
再来玩一下这回李家的事，你真是趁车夫下车方便之时下的药么？你对赶车这一行很熟是不是？”
“少侠说得不错，小的确是对这一行很熟，因为小的以前也是个赶车的，干的时间可不短，赶了超过十年的车，只是后来改行了才去打猎。细算起来，小的赶车的年头还要比打猎长些。”
“果然如此，”严勤释然，“连公门的人也说你跟这个行当脱不开干系，所以你对车夫很熟。”
“赶车也是个辛苦活，看着好似不费力，其实又要照看车辆，又得照看牲口，还要辨识道路，片刻放松不得，最是费心不过。这还不算，这一行最苦莫过于经常不着家，饮食歇息可就说不准了，能有一口热饭热水就是奢望了，更不敢想一日三顿按点吃饭。常常是自备的饮食，饿了就吃，渴了就喝。而且那些个雇车的货主客人往往着紧时间，催着要赶路，使得我们无法在路上有个歇养的时候。除此之外，碰上个坏天气也由不得你，冷天热天就不说了，刮风天下雨天你都得扛住，又添一层辛苦。地上也要留心，指不定哪一处路段出了变故，难以通行，都得自己想办法，再添一层苦。因而这一行有一句戏言：出门要看三张脸，天上一张脸，地上一张脸，人前一张脸。正是因为辛苦，甚至还有一些风险，车夫往往是结伴出行，不能结伴的，有时也会在单车上安排两个车夫，路上好有个照应。但还是有人即使一车上路也不愿多个帮手，宁肯自己干，这称为跑单，小的以前就是这么一个跑单的车夫。”
严勤问道：“你怎地不找个帮手呢？”
“小的当然想有个人来帮衬一下，可是找帮手要花钱么，小的本就是个穷苦的，哪里舍得花这个钱，这才跑单么，将所有辛苦风险都担下了。人一受穷别的甚么都顾不上了，满心思就是少花钱多挣钱，都是没法子啊。”
“后来你怎地不做了，莫非是觉得不值，既吃了辛苦还要受穷，所以想到试一试别的？”
“那倒不是，小的是能吃得了辛苦的，小的是因为别的变故才不做了。其实赶车还是能挣些钱，不比打猎差，小的也不会觉得不值，赶车是苦，像小的跑单更不容易，但这一行里还有人更艰难，比小的还不如啊。”
“不都是赶车么，如何就更艰难，再艰难也还是赶车么。”
“若只是赶车，一路上的辛苦当然都差不多，不同之处是，看你赶谁的车。
在夫赶的可不一定是自己的车，会赶车的不见得有车。少侠可千万不要小看一辆车配上一头牲口，要备下这么齐全的一套，是要很下些本钱的，有些人硬是备不齐。小的当年也是出尽了主意才弄出一副车马，有没有自己的车，这个干系可大了，干系到车夫挣谁的钱，挣多少钱。少侠想是不是这个道理？只有自己手里有车，才能四处接活，跟雇主商议价钱，这才是个做买卖的样子么，挣来的钱当然归了自己，虽然辛苦，可也有干头不是？自己没车的怎么办，只能被有车的车夫或客人雇去，挣得都是死钱，只得听人家差遣，挣不上多少，能说甚么，甚么也说不了。刚才说到跑单辛苦，要找帮手，找的就是他们，他们没有车，就是想跑单都不能啊。李家的车夫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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