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勤不想分辨此人如何想法，仍不言语，又是停顿，那人似在微微唏嘘，片刻静默又听他说：“小的实在不是个坏人，当时虽说动了心，但还是下不了决心，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第一次干这种事，总是患得患失，一直没能下定决心。最后实在没法，小的想既然是老天安排的这一切，就都交给老天来做。这一路上最好的动手地方当然是在山野中，进山前小的不动，他二人若在此时要水喝，那此事便作罢，随后也不会动手了。进山后小的才会在水里下药，一切都看他们怎样选，若一路上他们都不饮水，那当然是作罢，或是他们出山后再要水喝，此时小的也会以为老天并不想小的下药，还是放手。只有他们在山中向小的要水，那才是老天的本意，是不是？一切都安排到最好。
事情果真便向着这般而来，进山前他们没说要水喝，一进山小的将药全都下到水壶中，听天由命吧。小的也说不清当时是个甚么心思，想他们喝还是不喝，到底哪样些。事情终于等来了，那妇人大概是路上哭过又说过，再加之时辰也很晚了，人也该倦怠了，突地想喝水，那客人便找小的要，这难道不是老天的安排么？偏偏就在山里的时候，而且客人出门多是自己带些饮水吃食，他二人走的匆忙，都顾不上备下这些，这不是老天的安排又是甚么？小的心里更加肯定，顺手将早准备好的水壶拿给他们。他二人的心思大概都放在以后的事上，并不是放在当下，压根没当回事，两人都喝了些水。事情顺利的出奇，先前小的以为最难的事就这么在眼前成了，必是老天的安排无疑。
接下来小的只管等。说起那个药，并不是毒药，伤不了人性命，只会让人昏睡过去，与小的劫道用的药是一样的，那妇人很快便睡过去了。”
“既不伤人性命，怎么他二人又死了？你事后莫非是杀人灭口么？”严勤忍不住问道。
“不是事后灭口，当时就拼命了。”
“怎么回事？”
“小的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没经验，手里的药究竟效用多强也不清楚，只好全带上了，也全都下到水中，保证分量足够能见效。在那妇人身上确实有用么，但不知怎地，那客人好生了得，在他身上却没那么明显了，他也受到药的效力，已经迷迷糊糊，可硬是不睡去，不像那妇人。
小的在一旁又是疑惑又是害怕，他若一直不躺下，小的怎办？而且他那时应该察觉到不对了，他自己迷糊，还去唤那妇人，见妇人不醒，又去推晃妇人，还不见醒。他多半明白是着了道，更用力晃那妇人，试图将她弄醒。小的害怕，怎会这样，要是妇人也被弄醒了怎么好？几乎是同一时刻，小的想到了那把刀，小的带的有刀啊，药用过了还有刀啊！当时已经顾不上想别的，拿出刀挨近前，瞅准了就是一刀捅出，客人很快便没动静了。事已至此还能怎办，只好连那妇人也补一刀，她最无辜，小的最对不住的便是她。”
屋中又安静下来，严勤过了一会儿问道：“那客人若是被你放倒睡过去，你最后还要杀他们么？”
“小的没想过要杀人，只想弄点钱财罢了。”
“你不怕他们事后找你算帐？”
“小的当然担心，小的干的事见不得人，可他们同样见不得光啊！私奔哪，他们回来找小的，不怕小的把他们的事抖出去么？小的只取他们的财，不伤他们的命，已是手下留情，还替他们守住秘密，他们若心里顾忌便该安分些，破财免灾么，只当吃了回哑巴亏。小的担心的只是那客人，不知是甚么来头，要对付小的只怕轻而易举便做得到。
唉，其实当时那种情形，哪还容得小的想这想那，只想着赶紧把事了结才行。都是天意么，小的平时也不带刀的，可那一次就带了，那客人也是，既吃了我的药，你就好好睡一觉么，怎么就不躺下呢？这肯定也是老天都安排好的，非得让小的去把一切都了结干净，不留后患。”
严勤听到是这个结果，连杀人都说出来了，应该不差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好，又问：“那妇人呢，她怎样？最后有没有被吓到，或是死前受没受甚么苦楚，有过挣扎么？”
“没有，那妇人自喝下药后便睡去了，甚么也不知道，之后的事都与她无关，她也毫不知情，至死没有醒过来，不曾遭甚么罪，可说是无声无息地去了。”
“无声无息地走了，无声无息，又是无声无息。”严勤念叨着，“之后又怎样了？”又问。
那人不解，“之后没有了，人已经死了，小的要赶紧走开。”
“我是问你他们的尸身呢，你怎么处理，扔在路上怕人发现不了么？”
“旁边就是山，小的将尸身弄到山里埋了。”
听到是埋在山里，严勤想到总有件事可做，他找来一条口袋，将那人塞进去，“领我将你们当年走的路再走一遍。”说着将那人提起扛在身上，趁着天黑无人，向镇子西面而去。
一路上不住询问，走上当年西去的路，寻到马车改道处，又往北行，果然要穿过一片山林。除去口袋，由那人指引来至最后车子停下的地方，“就是这儿么，你将那二人害了性命，记清楚了么？”
那人左右打量一番，“差不多就是这里，好多年了，小的再也没敢走这条路。”
严勤又解开他手脚上的束缚，“人呢，埋哪儿去了?”
那人向旁一指，“在那边山上。”
“带我去。”
那人艰难上得山，“大致就是这里，都是黑夜，看不大分明，那时又慌忙，弄不准也是有的。”
严勤却不受影响，仍看得分明，“只要在这片山上就好，翻遍了也得找出来，找不到你就随我留在这儿，再给我好生想想，到底把人埋哪儿了。”说完便拿出破光掘地，还吩咐那人一起动手。那人却在一旁犹豫了，不肯动手。“怎么，你当初就这么草草把人埋了，我现在重新将他们安葬一回，再立个牌子，你不愿？”严勤奇道。
那人竟扑通跪倒在地，哀求道：“小的当年是有罪，求少侠放过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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