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然停下,有早起的兵士正在打扫。
一大早,果然如李大哥所料,地牢的看守发现那个昨天还一直叫着饿的重要人犯躺在地上,怎么喊他也不起来,走近一看,这小子脸白的像小山羊身上的毛一样,嘴巴喘着粗气。看守不敢耽误,马上报告了一直在另一间牢房角落躺着假寐的班头儿,班头儿连眼都没有睁开,抬起手指了指上面,马上会意的看守告退一声,一路小跑又去报告了上面的某位大人,那位大人看着手里一张毛皮做的简陋地图,头也没抬,轻轻说了一句:“找医士。”
大人物张张嘴,小人物跑断腿。大人们只管吩咐,却不管能不能做到。琅城现在连平民都没几个,去哪里找医士!两个看守愁眉苦脸的对视了一眼,都觉得这差事有点难办。
也许是巡逻的兵士激发了这个看守的灵感,他突然兴奋的对另一个人说道:“我有办法,去军营,军营里可能会有军医。”另一个人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点头同意。
然后,两个小人物甩开腿分别跑向两个旅的营地,寻找可能存在的军医。
简让收拾好药箱,婉拒了梅友德陪同的请求,好吧,他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打消了梅友德死皮赖脸死活要跟着的想法,就连去另一个旅的那个看守都无功而返跑了过来,两个人焦急等着,只是有求于人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心里盼着那孩子千万不要出什么事,他们可承受不起那个大人的怒火。
出门之时已近正午,老天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昨天还是小雪纷纷,今天便是烈日骄阳,那些没有来得及打扫的路段上,雪水浸湿黄土,走起来有些泥泞。
验过身份,简让在两位看守的陪同下走进地牢,要不是手里捧着药箱而不是镣铐,他甚至觉得自己就像要被关进去的罪犯,第一次进这种地方,有些好奇又伴着些许紧张。
地牢里面和普通人的想象有些差别,并不阴湿潮冷,没有臭气熏天,这里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桌子,几根长凳,靠墙的地方有张休息用的床铺,墙上插着火把,桌子上摆着一个茶壶和几个茶碗,给人感觉很舒适,是个冬暖夏凉住人的好地方,如果忽略另一端的牢房的话。
再往里走就是牢房,里面没有什么人,其他犯人在几天前就被押走了。在第一间里躺着一个假寐的中年汉子,穿着布衫,也不知冷不冷,牢门没有关,想来不是犯人,或者是极特殊的犯人。
再往前走了几步,带路的看守停下来,打开手边的牢房门,指着里面躺着的那人,说道:“就是那个小孩儿,医士,请。”简让走了进去,看守复又锁上牢门,对着有些诧异的简让解释道:“这是地牢的规矩,请医士体谅,有什么需要您随时叫我。”说完便迫不及待的离开,跑了一上午,终于可以歇歇了。
简让很不习惯别人用“您”来称呼自己,因为他还很小,他觉得这个字是用来称呼像爷爷那样的长辈的,而身份和地位这些因素他还没有考虑过。
小脚长腿大肚子烧饼脸,简让想起火堆旁的那个雪人,现在应该已经化了吧,不过真的一模一样啊,除了雪人要比他白很多。简让看着躺在地上的小孩儿,很难想象他只有七岁,因为单从身高上看,他比自己还要高一点,或许是腿长的缘故,而在体积上他更是完胜。
不再考虑那么多,简让放下药箱,从里面拿出两个盒子,一个放着十几颗大大的黑乎乎的药丸子,这是他昨晚连夜用提神醒脑的药材和猪肉混合在一起做的,所以叫肉丸子更贴切一些,另一个盒子里放着……鸡汤,还是热的。要是看守看到了这些,不知道会不会怀疑他的身份。
简让艰难的把他半靠在墙上,然后喂他“吃药”。
……
……
由于要去地牢,简让错过了一场大戏。
事情是这样的,昨天娄良收到自家旅帅大人的最高指示,带着本旅的人就去外面找睡觉的地方,一路上不断有兵士加入到睡觉大军的行列。他们选的地方是距离琅城十里有余的一个山谷,虽然半夜雪停,但仍然极冷,数百人架起火堆,火光照亮整个谷地。
很明显娄良忘了旅帅的另一句话,“别被那些儿子看见就行”,然而事情往往不如人愿,正在巡查的“儿子们”无意中发现碰到的都是本旅的人,就有些疑心,待看见他们竟然明目张胆在山谷里开小差时,顿时愤怒起来:你们晚来一天,什么事也没干,我们还在巡查,你们居然开小差,太不公平了。
然后,首先发现的兵士激动地把情况报告给伍长,伍长报告给两司马,两司马报告给卒长,卒长一路小跑到城主府,一直在府外等到天蒙蒙亮才进去又报告给旅帅,习惯早起的郁茂没有再报告给军师,他觉得这种小事怎么能惊动军师大人呢,恨恨地攥紧桌边的简陋地图,心里浮现出一个胖子的形象。他决定亲自处理这件事情,好好处理。
郁茂带着亲卫赶到谷口,两班人马已经对峙起来,里面的人被抓个现行,人多但理亏,外面的人群情激奋,人少但士气高,况且他们堵着谷口占了优势。形势虽然剑拔弩张,但谁也不敢先动手。
外围的人群分开一条路,郁茂阴沉着脸走过去,娄良看见对方旅帅出面,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娄良谦卑的弯腰行礼,呼道:“见过大人。”
“你是何人,”郁茂问道。
“卑下是旅帅大人的属官,大人。”娄良没有直接报出自己的职务,而且说了两个“大人”,意在拉出本家旅帅做挡箭牌。
郁茂淡淡看了他一眼,完全不理他的提醒,打趣的说道:“你们就是这么巡查的?果然将熊熊一窝。”
听到对方侮辱自家旅帅,娄良直起身子,严肃的说道:“请大人注意自己的言辞。”
平时那胖子羞辱我也就算了,你个属官也敢这么顶撞我。郁茂恨恨地想着却面不改色。
“你们违抗军令,不执行军务,私自无故聚集,本帅要你们放弃抵抗,接受审查。”仗着职务高,又占着理,郁茂开始打起了官腔。
“卑下奉旅帅命令,搜查贼人,发现谷口一带有贼人踪迹,一直追入谷中尽头,方失去踪影,谷内尽头狭小,后军不能参与搜查,遂在谷内外围暂歇,不料引起误会,非是违抗军令,也不是无故聚集,请大人明察。而且即使要卑下放弃抵抗,也要有直属上官在场,你我互不统属,岂不乱了军规。”显然娄良提前想好了这段话。
“强词夺理!你们发现贼人踪迹为何不上报,又哪里需要纠集全旅之人。”郁茂自动忽略了后面那句话。
“卑下已在第一时间将消息报于我家旅帅知晓,纠集全旅之人也是旅帅大人的命令,或许是旅帅大人担心贼人太过狡猾,至于大人您为何不知晓,卑下也不知晓。”娄良平静的对答道。
转了一个圈又回到那个可恶的胖子身上。郁茂似乎对这个同为旅帅的胖子颇为忌惮,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
“问题就在于本帅不知道,所以不能当作知道一样处理,我只能按照自己知道的办事,所以也请…..这位不知名的属官大人体谅。”郁茂的语气极重,眉目间隐有怒火。本想借机整治一下对方,可避过了可恶的大胖子,又出现一个难缠的小胖子。
“卑下叫娄良,卑下不敢当。”娄良复又弯下身子行礼,只是言语间多有轻佻,像极了那个可恶的胖子。
郁茂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知晓自己言语功夫上占不了多少便宜,那胖子带出来的人不仅像他一样胖也像他一样能说会道,他又不能真的大打出手,想起那个胖子在都城的跋扈姿态,所以斟酌的说道:“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你们不必放弃抵抗,只是必须跟我走,我要在军师大人面前跟你家大人当面对质。”他料想这次军师大人也不会轻饶了那个胖子。
娄良也知道这已是最好的结局,遂点头答应。
琅城城门,那个令郁茂忌惮的胖子艰难坐在一张椅子里,浑身的不舒服,好像在等着什么,一场大戏即将上演。
;
(梨树文学http://www.lishu12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