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风雪至
176年11月14日,天空下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古时的雪片很大。而且由于没有什么高楼大厦,视野极为开阔。
天与地与人,上下一白,苍廖空寂。大概只有这时,才能真正体会“那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意境吧。
我留着鼻涕,难得的没有睡觉。
曹操倒是一脸兴奋。他朝蔡邕做了个鬼脸,道:“蔡师,下雪了。”
蔡邕看着天地间上下纷飞的洁白的雪花,难得的笑了。他心境空灵,一时间竟像是有所感悟。
文思如涌。
我突然回想起初中时背的那篇古文,不觉朗声念起。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立翁,独钓寒江雪。”
蔡邕呆立当场。
他仔仔细细品味个中滋味,神色黯淡,默默将自己的词句扼杀在腹中。
蔡邕长叹一声:“此诗意境深远,诗虽为字,却又在眼前展开一幅画卷。吾不如也。袁绍,却是不知你在哪读得此诗?又是何人所作?”
小孩子们都瞪大了眼睛。蔡师说什么?吾不如也?怎么可能?这世上竟有人学问超过蔡师!不可能!
我心中一惊,不知该如何作答。
《江雪》其意深远,远超我的阅历与学识。可是这个时候,柳宗元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还没影呢。
我一时间答不上来。
蔡邕又是一叹,道:“我说你怎么不愿听我的课,原来身后自有名师指导。罢了,你以后不用来了”话语间带着些许落寞。
我心中大急,上前道:“老师何出此言?学生只有蔡师一名老师。老师曾去过袁府,自是清楚!”
“那这是?”
我眼睛一亮,大喜道:“是叔父!叔父曾言官场伤人,有感而发,作下此诗。学生无意中记下。”
“原来如此。只是不知袁隗兄竟有如此学问,着实让我等羞愧。”
柳宗元本就是官场失意之人。套在叔父身上。叔父位高权重,见惯了官场冷暖,自是再合适不过。
蔡邕眼里忽地升腾起一团火焰:“哑叔,速执我手书,请子干兄,康成兄和袁兄到此一聚。”
我傻眼了!
怎么办?叔父一来,可就要露馅了。
可是又没有借口阻止。
我心急如焚,面露忧色。反倒是曹操,一脸喜色,让人火大。
袁隗稀里糊涂地坐上马车。
这蔡邕请我去太学想干嘛?还有卢植卢子干,郑玄郑康成。他们三人聚到一块,准是学术问题。可是喊上我干嘛?卢子干,郑康成,这两位可都是眼高于顶的角色。特别是那卢子干,其声望更是高自己一筹。蔡邕这是向自己示威?不。蔡邕为人忠厚,断不会如此。但……
到太学府时,卢子干,郑康成和蔡伯喈都站在府外,笑脸相迎。
卢植卢子干一身白衣,蓄着长胡子。有一种介乎书生与将军的独特气质,让人折服。
郑玄郑康成,一代学者,青色长衫,儒雅之外还带着丝傲气。
袁隗一时间摸不准,只好道:“却不知今日是何缘故,三位大儒竟要见我这俗务缠身之人?”
三人皆惭愧万分。
蔡邕红着脸道:“袁兄何出此言,莫不是要折杀我等?”
到了府内,蔡邕等人急忙让开主座。还特意煮了一壶好茶。袁隗推脱不掉,只好坐在主座。
袁隗心中越发没底,不敢乱动。
还是卢子干率先沉不住气,朗声道:“方才蔡老弟给我们吟咏了袁兄高作,着实精彩。吾等心痒,故此才邀袁兄于此小聚。”
“什么?”袁隗一头雾水。
蔡邕道:“便是袁兄吟咏的诗文。”
郑玄摇头晃脑,吟咏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立翁,独钓寒江雪。妙,妙,妙啊!”郑玄击节而叹,一连三声妙!
“此诗言尽而意无穷。不知袁兄还有何妙句,大家一同探讨探讨。”
袁隗心下了然。
想到平时眼高于顶的两位大儒如今如此求自己,快哉快哉!
袁隗毕竟是老狐狸。他心知此诗并非自己所作,却心安理得接下。他更是佯怒道:“不知伯喈兄是何处听得此诗?我袁府竟有了细作不成?”
我听后松了口气。
这话说得有水平。袁隗既不明说自己作得此诗,又让别人以为这就是他写的,还巧妙转移了话题,当真是高。
我站出身,道:“叔父,是小侄。因见此间雪景,故而回想起叔父此诗。”
袁隗扫了我一眼,却道:“原来如此。绍儿,日后莫再如此。”
“袁兄,这你可得和袁绍陪个不是。若非他,我们也欣赏不到此等佳作!袁兄莫要藏私!”蔡邕心痒难耐。
卢植亦是大叫道:“就是。袁兄若是还有佳句,大家一起欣赏欣赏。”
袁隗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不作回复。
我心道糟糕,忙道:“叔父自是有佳句。只是叔父不喜张扬。”
“哦,还有什么,说来听听。”
袁隗假意怒道:“绍儿,你……”却被蔡邕三人瞪了回去。他假惺惺长叹一声,道:“罢,罢。绍儿,只此一次。”
请问我可以砍死你吗?
我看着袁隗一脸被逼无奈的表情,嘴角一抽。
装!你接着装!你信不信老子坑死你!
好吧,我自己都不信。
“额,我想想。有了!”
“快说!”蔡邕抓着我的衣衫,闪亮的眼睛让我心底发毛。
“我只记得一部分。”我小心道。
“你要急死老师啊!”
“额。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蔡邕,卢植郑玄三人感觉平淡,有些失望。
“嗯?”三人忽地瞪大了眼。
蔡邕呼吸急促:“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卢植一字一顿,神魂皆失:“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郑玄默然不语。
“好!”三人齐齐怒吼!
我吓了一跳。
“全诗呢?全诗呢?”蔡邕状若疯癫,使劲摇晃着我。
卢植郑玄也像是恶狼一般,眼里透着贪婪。
我战战兢兢,打着哆嗦,硬着头皮道:“忘,忘了。”
蔡邕一声哀嚎,大吼道:“你怎么能忘了!你怎么能忘了!这可是要流传千古的名句!你怎么能忘了!”
不是要,而是已经名传千古了。
袁隗恨不得仰天长啸。痛快!痛快!
我看见袁隗,恨恨道:“叔父,叔父在这儿。你们问他!”
袁隗咧嘴一笑。
我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袁隗得瑟道:“伯喈兄,我还有要务在身,就让绍儿和你们谈谈吧。”扬长而去!
喂!你不能这样!叔父!袁隗!
袁隗几乎是跳着蹦出太学府的。
三个儒者丝毫不顾儒雅形象。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剥干净的绵羊,落到三只饥肠辘辘的恶狼手中。
我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蔡师,我想回家。”
蔡邕笑眯眯道:“不急不急。你不是想去老师家里玩吗?干脆今晚就住在老师家里得了。”
卢植郑玄也笑眯眯道:“叔叔家里也很好玩的要不要来坐坐。”
我很不爽。
一想到这是在帮袁隗捞名声。
我更加不爽了。
我这才深刻理解到,有句话叫做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呜呜,我想回家!
一天后,整个洛阳轰动了。三天后,整个中原沸腾了。七天后,整个汉朝的文坛都闹翻了。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立翁,独钓寒江雪。
一时间,咏雪赞雪之诗响彻华夏。
袁隗,才华稳压当今大儒蔡邕卢植等人,却不慕虚名,苦心经营汉朝,为国尽忠。如此赤胆忠诚,真是天下士子楷模。
袁隗嘴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他整个人走路都飘飘忽忽,不时傻笑。
啊呸,那怎么是傻笑?分明是袁大人又想到什么佳句,独自沉醉呢!
十八日清晨。
我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了庭院。
蔡邕三人整整压榨了我三天三夜。我实在熬不住了,又爆出两篇千古名章,将袁隗声望推到顶点。
若不是蔡琰看出我的疲倦,现在还在被蔡邕逼供呢。
还是老婆好啊!
想到这儿,我心头一阵火热。
大雪又开始下了。积雪已经很厚了。瑞雪兆丰年,明年定会有个好收成。
回到庭院,一脚踩到积雪上。
小腿没入一半。
啊啊,雪还真是大啊。
推开门。
风雪灌入屋子。
江婉坐在椅子上,眼眶又黑又红。她隐在阴影中,表情悲伤的让人揪心。
她穿着我定制的猫女仆装。
那是春秋季的服装。
我脸色大变!几步向前,劈头盖脸骂道:“你疯了!这么冷的天穿这样的衣服!你不要命了?”
江婉呆呆地抬起头。
目光悲伤的让人心碎。
她眼泪刷的留下来,呆呆道:“太好了,太好了。”
我肺都气炸了,吼道:“一点都不好!哪里好了?一点都不好!”
“太好了,太好了。”
江婉扑倒我怀里,放声痛哭。
我心里一软,呵责的话收了回去。我摸摸江婉的脑袋。
好烫!
我心里一惊。
江婉面色通红,口里不停发出轻喘。灼烫的气息让我面色一沉。
医生!医生!
我慌了神。
“等着我,我去找郎中。乖。”
江婉死死握着我的手。
我想扳开,她却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轻轻吻上她的额头。
嘴唇快被烫伤。
“婉儿乖,我去找郎中。婉儿病了,要看郎中。”
江婉手一松。
我掀起风衣,将自己裹住。
风疯狂地撕扯着雪,明明是早上,天却格外阴沉。
厚重的雪遮挡住了视线。
狂风怒号,家家户户紧闭门窗。
一串稚嫩的脚印,很快被风雪掩盖。
我叩响济世医馆――洛阳最好的医馆的门。
敲门声在狂风中很微弱。
一名郎中打开了门。
我心下一喜,将仅有的钱全塞到郎中手里,语无伦次道:“郎中,你请请你帮帮我。”
那郎中见我是个孩子,又掂量了手中的铜板,当即有些不悦。他躲在门后,似乎是那样能躲避严寒:“哦,病人呢?”
“她在家。”
“噢。那我给你抓副药吧。”
“先生,她烧的很厉害。能请您去一趟吗?”
郎中看了眼暴雪,道:“明天吧。”
我心下大急,眼泪都快出来了:“先生,求求您。”
郎中不耐烦道:“我先给你抓副药。你先试试,不行再……”
我跪在地上。
冰冷的雪刺得我双腿麻木,只能感觉到冰渣子扎到膝盖的丝丝刺痒。
朝郎中重重一磕头。
“大夫,求求您了!”声音让人心塞。
郎中却勃然大怒,道:“你这孩子,怎么强人所难?”
他将铜板甩了出来。
我心里一片悲凉。
他狠狠带上门。
没关上。
一只冻的红肿的小手突兀地揪住了他的脖子。小手手背手心出现了两条粗长的青痕。
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哆嗦。
我目光如同恶鬼,声音如同从地狱传来,一字一顿:
“袁隗是我叔父。你若再推脱,我杀你全家!”
是恶鬼吗?
郎中身体颤个不停,裤子散着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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