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海,曾经的魔神铎镜衣建立的避世之地,那个地方,与天界隔绝,与鬼界隔绝,与人界隔绝,与妖界隔绝,那是魔神向往的家园,只有纯粹的魔灵才可以进入。
阿难的原身正是灰鹊鸴斯,鸴斯不死,阿难根本无法毫无损伤的进入幻海。除非,他身中幻境,并在幻境之中找到了进入幻海的一道神秘法门。
没有理由啊?凡进入之人难得脱身,阿难,除非你有不得不进入的理由?难道,你与鬼王已经是一丘之貉,背叛了魔族了吗?
我压制不了心中的愤怒,直达无涯阁外。
“堂堂鬼王宗出现在仙山,虚临山的仙人们真是放任到无法无天了!”我满腔的怒火,只管那无涯阁中一团红色的人影扑了过去。
“城儿——不,镜——”
还未等她开口叫我,硬是被我一道锁骨钳给把话语逼了回去。
琉殇嘴角上扬,并不打算反抗,只是闭上了眼睛。
“我不是你的城儿——”我冷冷地问,“阿难为什么会去幻海,你做了什么!”
她再次睁开眼,却噙满了泪光。“温度。你身上的温度不再是冰冷,是温暖的。”
“我是魔王。”
“好,不管你是谁,你只是我的城儿。”
她的话语似曾相识,让我想起幽冥城里她曾叫唤熙城的名字,那些浮现在脑海里旖旎香艳的画面,让我手指尖细腻的触感越发强烈,鬼王身上有幽冥花香。
我怎么会这样冲动,听了梅仙的话就直冲到无涯阁来。
若鬼王和仙界联合起来,我此刻岂不中了计了。
可正当此时,幡然醒悟,却为时已晚。
我的视线攀上琉殇的脸,一张亘古不变的容颜似乎被一道枷锁锁止,我探究着她不老不死的秘密,试图找寻梅仙所说的神秘树洞与鬼王的联系。此时,一阵阵甜腻的香气随着呼吸渐渐进入脑海,神之血越发地躁动,我脑海里的影像也越加混乱,乱到我看不清它现实的影像,我本能地松开了手,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头,我后退,推开琉殇,双手微缩,骨节微微作响,指甲嵌在了皮肉里,一股莫名的力量从体内升腾,内心的痛苦像要随时从身体里拂逆上来……
“城儿,你怎么了?”
琉殇关切地上前,我却在不断地后退。
“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我咆哮着,强忍着四肢百骸不断涌起的颤抖,喉腔里的嘶吼在隐忍中变得模糊又嘶哑。
我的牙齿在咯咯地响,整个身体的骨骼扭曲着,变了形。
“熙城!熙熙城——”琉殇被我的样子吓到了,她想要将我扶起,却被我身上的魔晶震开。我的理智在脑海里抽空,我踉跄着逃出无涯阁,身体里好像有个东西正在苏醒,正在奋力要挣脱出来。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阻止,可毫无效果,它越发地强烈,强烈到四肢百骸被抽筋剥骨一般。
满月之弓飞上了天,一次又一次划着弧线撞击着我周身的地面,远方,擎天九阵中的执魔之铃发出了阵阵魔音,幻化成一道道咒文将我的身体包围,一个想要出来,一个在试图将其封住,我在其中捉摸不透,看不清明。
难道我的身体当中,另有寄生灵不成?
混沌之中,泪水无法抑制地从眼眶中夺出,似乎在倾泻积藏已久的怨气,我不明所以,却无法逃开悲伤,我痛哭着,声音被执魔之铃的咒文封堵在周围,凄厉又绝美。
不知过了多久,对抗耗费了我所有的力气,而那个奋力要挣脱的东西终于获得了自由,离开了我的身体,我停止了流泪,不再悲愤,取而代之的是脑海中的一片空白,我的身体依旧在颤抖,余波未平。那个个东西则飞上了天,离我而去,它好似一团轻雾,却可有泰山压顶的力量,过了许久,我终于恢复了呼吸,然后耳边响起了过往的声音,嘈杂的无序的断断续续的有爱也有悲伤。
最终,我被一团光晕托起,四周也终于安静了下来,我的眼前出现一条百褶裙,嫩色的裙底露出一双古代的绣鞋,而鞋子上的弧线,整齐又柔软,那穿裙子的人牵起了我的手放在胸口,我感受到了心跳,让我可以取暖,我们依偎在一起,在光晕里盘旋,像是两只各自断了一只翅膀的蝴蝶,在依靠彼此的力量飞向光明。
“姐姐,琉殇,孩子,光明…。。”
执魔之铃的异常震动,引发了大雁玄羽对虚临山最原始的保护**,而我内心无名的诉求在召唤着执魔之铃去突破擎天九阵的束缚,我的痛苦让执魔之铃剧烈地震动着,那个时候,东方的幻海在执魔的铃音下变成了黑色,黑色的迷雾如同丧尸一般黑压压地向着虚临袭来。我听到了来自幻海的声音,有千万个灵魂走近了虚临山与幻海的边界,君临城下。
终于,在千万人的对峙中,擎天九阵力不能敌,执魔之铃突出了重围,回落到我的周围。
仿佛渡过了一个漫长的白昼,当我缓缓地睁开眼睛,铃身上的花纹映入了我的眼帘,它轻轻抖动着身体,像是一个孩子在寻求母亲的奖赏,我将它紧紧握在手中,放入唇边,给予它最深切的思念和祝愿。
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我的意识却没有再虚临山醒来。
睁开眼,我正躺在一块雪白的皮毛上,四周布满是鲜花,散发着熟悉的馥郁的花香。皮毛的温暖让人渐渐恢复力气,我试着坐了起来,看着手中的铃铛怔怔发呆,不一会,又是那只白色云靴进入了我的眼帘,云靴掀动的裙摆惹得我的眼帘一眨一眨的。
我抬起头,看清了来者,充满迷惑。她跑过来,将我抱进怀里,轻轻唤到,“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都该忘记了。”
泪水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阴湿了琉殇的雪白的衣裳,我只是默默地留着眼泪,不再歇斯底里地扭曲了。
“姐姐……”
“熙城。你能醒来真是太好了。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我那么担心,我担心你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琉殇的声音近在咫尺,却遥远的仿佛来自另一空间,困惑萌生在我的脑海,我的眼睛却被眼前的景色吸引。
我站起身来,环顾着这座花园,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没有变过,我坐下的白色皮毛是临缜第一次打猎时的战利品,一头雪熊温暖的守护;花园中心有个小小的水潭,我常常在池水边梳头发,和池里的鲤鱼说话;我曾经和琉殇在古藤树下下棋,河瑜派一只灰色的雀鸟当裁判,而我尝试着停止了几次时间,偷偷改掉棋盘上的格局,那天,琉殇送给我一条五彩石做的项链,后来那几颗石头被我埋在了奕欢小小的坟冢上。
奕欢,奕欢死了。
“奕欢呢?我的孩子呢?”我抚摸着小腹,平坦的,十月怀胎,孩子却不知去向。我焦急地,恳切地望着琉殇,“姐姐,我的孩子呢?去了哪里?”
“都过去了。孩子还会有的,熙城,这不是你的错。”琉殇的眼里写满了悲悯,她的右手微微用力,一道道暖流输入我的身体,想让我保持冷静。
“天神拿走了我的孩子!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无法占有的!”我嘶吼着,怒指苍天。“同为神族,他却为所欲为,我不会善怕干休,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熙城,临缜还在天界,他还是天界的封疆战神,你要找天神报仇,你要临缜怎么办?”
“这是我们的孩子,他不会视而不管。”
“如果奕欢是个正常的孩子,那么谁都不会视而不见?可奕欢不是,它没有心,它生而无心。”
“不可能,我是他的母亲,我知道,他有,他和其他孩子一样,是天神拿走了他的心,是天神!”
“天神要他的心做什么?他什么都有了,他不缺少一颗心。”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相信他,姐姐,你要相信我,姐姐你相信我,你要相信我!”
“熙城——”
“天神拿走了他的心,可他一定还活着,告诉我,他去了哪里?他们把他送去了哪里?”
“从生骸之渊出来,他被送去了阿修罗。”
我瘫坐在地,“他还是个刚刚出生的孩子,便要经受生骸之苦,他不过是少了一颗心,却要去阿修罗与众鬼厮杀。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声音在慢慢远去,我并没有看到中间的过程,而是直接出现在天神殿上,仿佛过了很久,一切显得极为平静,平静到没有任何波澜,如一滩死水。
我面对天界的王者,没有任何言语,天神殿外白色神亭里,一个小小的孩童看着我,和我面前临缜的尸体,默默不语。
我杀了临缜吗?为什么?
就在这时,天神的声音居高临下。
“熙城,你弑夫,弑神,再不配做天界神族。从此,我便将你的神籍剔除,拿走你的轮回之力,将你贬入冥河,受万灵蚀骨,永劫不复。”那声音威严无比,在空荡荡的天界回响。
我俯首认罪,没有任何挣扎。
孩子呢?奕欢呢?
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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