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思廉摆摆手，“别提了，无聊无聊啊，这才出来转转。”若有若无地撇见楮宁冰冷的神色，喜笑颜开地对着宗实抱拳而言，“恭喜小王爷了，前日才听说小王爷与高家小姐定了亲事，还未来得及道贺，今日倒是巧了，让在下补了这一声祝贺啊。”拍拍宗实的肩膀，哈哈大笑几声。
楮宁只听得定亲二字，如巨雷鸣响耳畔，震碎了心肺，一片冰凉，指甲嵌入皙白的手心，渗出一丝嫣红。楮宁绝望又抱着一丝希望定看着宗实。
赵宗实未看楮宁一眼，不舍得看，不敢看，讪讪承认了，“多谢段兄。”
最后一丝希望终于被生生掐碎，楮宁冷冷地看着赵宗实，那目光只怕是将眼前之人扔进万丈冰窟。仿佛听到耳畔两个男子谈论着其一者婚娶的时日，仿佛听到那女子名唤高滔滔，仿佛说是两人如何如何门当户对，佳偶天成。
身旁的贺鸢见此形势，也安静了下来，只是一直努力地把楮宁紧握的拳头掰开。
楮宁忽而暖暖一笑，“恭喜羽林右卫将军。大婚之日，我贺庄必送上大礼。”
赵宗实清风般淡淡一笑，却仿佛清风里夹着丝丝苦涩之气。
高滔滔柔声开了口，“宗实，倒是介绍一下啊。”
楮宁定睛看着生平第一次所见的情敌，螓首蛾眉，美目盼兮，形容的就是这样典型的汉家美人了，楮宁心底暗暗地有一丝不自信涌动着，她如此美丽，她离他那样近，而自己却不得不在三步开外停下走近宗实的脚步。
赵宗实转头，温和有礼望向高氏，“实在失礼”转而深深的望着楮宁，“这位是贺庄的贺宁贺庄主，我与她相识乃是旅途中，彼时，她叫月澈。”
楮宁和高氏面对面委身一礼。
“月澈姑娘，有礼了，小女高氏滔滔，普通官家小女子，不必贺庄主之名扬名大宋。”高滔滔面带微笑，礼数周全。只那一笑，让人觉得如珍珠蚌病初成，光华万丈。
段思廉急不可耐地开了口，“嫂子此言差矣，高氏何等显赫，曹皇后的外甥女，如此身份竟要妄自菲薄，岂不折煞我等。”面露狡黠笑容。
楮宁一公主出身，论周全折衷之道怎会落了下乘，“高小姐为人谦虚，我等望尘莫及，只是高小姐还是称我一声贺宁吧，月澈乃是周游时化名而已，想来扬名大宋的也不是月澈，而是贺宁。”月澈之名有名无姓，高滔滔开口一声月澈姑娘，转而又提及自己家世，不是明摆着提醒自己身份低微，而她门第显赫，恰与某人相配。
高滔滔捏着帕子掩嘴一笑，“是了，是了，滔滔疏忽了。大宋扬名，贺宁小姐，年纪轻轻却独担大任，深谙商业经营之道。虽女红厨艺不精，但实在是女中豪杰。”
女中豪杰？听起来不像夸奖，想说一句女红厨艺不精才是吧。楮宁心中冷冷一笑，开口时却微笑甜音“高小姐过奖，出身商业之家，深谙商业之道也是应当，女红厨艺不精却实乃大患，他日嫁人，还盼着夫家不嫌弃。”楮宁言罢低眉含羞一笑，千娇百媚。
赵宗实的目光始终在楮宁身上，毫不掩饰那溺死人的温柔，见楮宁如此深情，更是不禁温柔展颜，“娶妻是为相伴，那等事情自有下人操办。”
楮宁一笑，净澈如水，旖旎如云。忽而一扬眉角，“段逸，我们走吧，再置办些新的陈设物什装饰一下你的房间才好，不然太过简陋。”
段逸得意一笑，向赵宗实行礼，“那改日见了，赵兄。”
“不知何时段兄成了贺庄的幕僚。”赵宗实脸色从讶异到笑中冷厉。
段逸全然不在乎之色，“客居汴梁，寻得故人之处，也好过年。”
“故人？”赵宗实心底又是一晃。
“将军忘了？段公子与你我一样，是爱周游列国之人。”楮宁解释道。
赵宗实想起段逸也曾出使大辽，但也未曾与楮宁相识，回忆片段一闪，段逸，曾为段思廉求娶楮宁。莫非为了联姻追到了大宋？赵宗实心底涌起一丝丝不安。
贺鸢始终懵懂地看着一群大人说着不合逻辑的话，大人的世界太复杂，我不懂我不懂，不过这四个人都挺好看的，两男子一淡泊一雍容，两女子一清媚傲然一标致华丽看着养养眼睛吧。
又一番客气道别，四人终于两两一行，各自离去。楮宁一路缓步呆滞，不多言语，贺鸢跟在身侧，东张西望却也不敢多说话，却愤愤地看着段思廉。段思廉刚刚如愿以偿，自是不在乎一个小姑娘的敌意，欢天喜地地拿着“墨色折扇”敲打着手心，“这家具摆设就不必了，我也不是挑剔之人，依着贺庄一向奢华之气，客房也不会简陋了，不知道府上厨子手艺如何，贺大小姐当真不会厨艺？”
“闭嘴”楮宁白了段思廉一眼。
“哎呀哎呀，火气这么大干嘛，谁惹你了啊？告诉我，我定好好收拾他！”段思廉仿佛义愤填膺。
贺鸢瞥视着段思廉，“那段叔叔不如自掴好了。”
“小鬼，叫什么叔叔啊，叫哥哥！叫段大哥吧！”段思廉伸手去摸贺鸢头发。
贺鸢一歪脑袋，避开大手，忽闪这无辜的大眼睛，“这怎么可以，段叔叔看起来年长我二十有余啊。”
楮宁撇撇嘴，低头看着贺鸢，“你真是，装傻充愣，借着童言无忌把天下有权有势的得罪个遍，看你长大了怎么办。”
贺鸢拉着楮宁衣袖，继续一副无辜神情，“没有啊，姐姐，我没有啊，我这是懂礼貌啊。”
楮宁摇了摇头，放在平时定是会捧腹大笑，此刻只觉得浑身沉重，拉起嘴角的力气也无。
段思廉如愿住进了贺庄，斐珞很是震惊，又开始了纠结，楮宁的桃花运怎么偏偏要撞上帝王之家，无奈段思廉如今掌握着她和楮宁不可昭告宋人的身份，也不得不对他谦虚客气几分。楮宁只当养了宠物在府上，对段思廉反而爱答不理。赵宗实将军却是最坐不住的了，日日送上邀约，一会儿约段公子喝茶，一会儿约了赏雪，一会儿说新近得了幅画作，欲与之共赏，段思廉也不推拒，白日里很少出现在府上，楮宁乐得清静，反而因着宗实的那点小小的酸心思有一丝丝的开心，可是这一点点开心又怎么暖得了结冰的心。
转眼，十日过去，除夕将至。一张烫金缎面的请柬送上了贺庄，“除夕之夜，本该团圆，奈何父兄得诏，入宫同欢，独留我一人在府，念及与贺庄主段公子趣味相投，诚邀二人携着家眷来静思别院共度除夕。”楮宁摩挲着宗实隽秀的字迹，静思别院，不是段思廉的住处？怎么邀在那里？
段思廉正阔步而来。
楮宁抬头，“静思别院，是宗实的？”
段思廉冷冷一笑，“宗实？怎么这么亲昵的称呼？”
楮宁一滞，却有不妥，但同段思廉有何必要解释，“我在问你话。”命令的口气。
“静思别院本来就是他的，我一大理使臣借居罢了。”段思廉脸色铁青着，长这么大，贵为国君，到了异乡，竟落得被一个丫头镇压的喘息不得。
楮宁转而微笑着对贺管家道，“找人捎个口信给王府的赵宗实赵将军，就说，贺庄丧年，不宜空府，不如相聚贺庄。”
贺管家躬身应声。楮宁又开了口，“一定要亲自告诉他。不可让王府的人转达。”楮宁只觉得其中似有不通之处，大宋的皇帝向来重视宗实，怎会留了他一人在府上。
楮宁始终想要一个亲口的解释，对于那荒唐的定亲，又或者，不知究竟荒唐的是他与高滔滔的定亲，还是他与自己注定无果的情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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