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洋娃娃被宣判前,任重远要同她举行婚礼,这件事在大案组引发了一场争论。
组长苏丹等人认为这样的事情没有先例,弄不好就要捅出个大类子,不可答应。持另一种意见的认为应该答应,让罪犯感受到法律中的人道主义的温暖,看到人生的希望,对她们今后的重新做人般的改造会起到激励作用。经过两轮争论下来,双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相持不下。
分局长郑毅对此也说不出个子午卯酉,便让带来这个议题的单小娇谈谈看法。
小娇听着互不相让的两拔之间的争论,一直在沉默不语,心里正翻倒着酸甜苦辣咸五味瓶子。她在寻思那个洋娃娃。
当年正是她急中出手救护了洋娃娃,还帮她保存了一条皮腰带。正是那条皮腰带,好兄弟小慢牛惨遭她同伙的杀害。她想到洋娃娃的那根毒簪,又险些要了唐高中的命——她仇恨,恨那个罪不容诛的洋娃娃。
现在局长让她表态,她理所当然地应该反对,不过她立即扪心自问了一句:我这样做,对吗?她还是表示道:
“组长已表示了,这样的情况没有先例,我看这无关宏旨。因为没有先例而忽视了一个公民的正当要求,我认为是不对的。可是让我拿出所以然的根据,我没有。不过,”小娇停了一下,她在思索刚才的话是否自相矛盾,接着说道,“如果说,这样的事能体现执法中的人道主义,又何乐而不为呢?”
听她说到这里,与苏丹意见相左的几位鼓起掌来。
分局长低着头想了想,说道:“这样吧,把大家的意见反映给市局,争求一下领导的意见。我这不是老汉推车,也不是和稀泥。对待这样一个事情,慎重为妙。单队长,对那个任重远,你先同他解释,让他们再等一等。”
任重远正在等着,等得五急六守。他告诉小娇说他的父母都从省城来到了,希望快点给予答复。
三日后的那个上午,任重远同在押犯人杨铁叶举行婚礼这个请求被批准了。为避免引起其他案犯的情绪波动,婚礼地点不能在看守所,最后选择了东城区公安分局。要求全过程低调进行。
婚礼的准备工作主要由大案组人员安排。在高墙院内,摆放一些桌椅,搭建个主持台,设置好音响。郑局宣布,这场特别的婚礼主持人由单小娇担任。
单小娇忙了起来。分局院里的花坛中,大丽花开得正红火。她手持大剪刀,咔嚓嚓剪下五朵,准备分别发给新婚夫妇及他们的父母,主持人也得佩戴一朵。想了想,又跑到附近的法院借来一件黑色的法袍,不知又从哪弄来一顶雪花白的卷卷毛假发。
上午十点,有人举着一只从莫哈山捡回来的四十多年前日本人的炮弹筒,咣当咣当敲了十下。新郎任重远携同他的父母进场,洋娃娃在两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天使陪护下也站在了主持台前,天使是两名化妆的看守所的女警。台下就坐的来宾便是大案组的成员了。
被单小娇请来的席望担任了摄像师。
轻柔欢快的婚礼进行曲响起来了。一位身着黑色法袍头戴雪白卷毛假发手持一本白色《圣经》的怪模怪样的人站在了主持台前,她的到来,让新郎新娘及他们的父母之外的佳宾们发出了一阵快意的哄笑。
“你们瞧瞧,这个山辣椒,”有人在小声说着。
“全体安静!”主持人开始了主持,婚礼进行曲放低了音调,摄像师缓步轻移,开始工作。
“亲爱的朋友们,感谢你们的光临。今天,是上帝给予我们的一个幸福美好的日子,任重远先生与杨铁叶小姐的婚礼在此举行。由于各位佳宾的到来,使我们的婚礼现场瑞祥激荡,蓬荜增辉。我宣布,婚礼正式开始!”
大家在鼓掌。
“请新郎新娘到台前站好,回答本主持的提问。任重远先生,请把你的右手放到左胸前,回答下面的问题:你是否愿意娶杨铁叶小姐为妻?”
“愿意,我愿意!”任重远大声地回答。
“杨铁叶小姐,你愿意嫁给任重远先生吗?”
“愿意!”洋娃娃回答后,将头低下了。
象模象样的婚礼主持人单小娇,把这场婚礼从始至终主持得井井有条,任重远的国际银行助理父亲频频竖指称赞。
这一天的天气并不那么好,从清晨开始天空就在堆积着乌云,西北风又一阵紧似一阵。在分局高墙内举行的婚礼过程中,不时飘散下蒙蒙灰尘,后来竟落下来雨丝。
在摄像师席望的镜头里,新郎新娘一直在微笑,不过那却是一直流着眼泪的微笑。任重远的父母手中洁白的手帕也没离开过眼睛。
雨滴落在了在场佳宾们的脸上,每个人的脸上也象似泪光闪闪。
这是一场泪光里的微笑的婚礼。
分局为他们腾出一间办公室,两张折叠床展开,铺上简单的被褥和洁白的床单,这便是他们的洞房。
婚宴比较简易,佳宾们不可能前来参加。任重远夫妇及他们的父母,硬是拉来了单小娇。
小娇举起酒杯,向他们道了祝福,将酒一饮而尽便走了。
单小娇也流了眼泪,她想到了还在省城医院救治中的唐高中。利用这个时间,她给澳门唐高中的父母打了长途电话,告知他们唐高中目前的情况。唐父表示他们近日就过来,去看儿子。
摄像师席望把录下的资料交给了技术室,回到办公室也开始流眼泪,她在为吴元流泪。
刚才她去了大案组,还给市局特警队打过电话。已经三天了,吴元又不见了踪影。在她的心里,此时正翻腾着一件事,这件事对她和吴元经历过的这段情感的未来至关重要。
面对了刚才的那场非凡的婚礼,在押人员结婚曾让她特别感慨。你这个吴元当初一诺千金地向我求婚,为什么如今石沉大海般地没了结果?她的心内翻江倒海。
此时在她的心中翻腾着的是什么事呢?
三天前在家里,她同妈妈石婕婷大吵了一架。
本来是在家休息,很想好好静一静心情,没想到妈妈又把那多少日子不提了的对立统一婚姻论扯了出来。
雌雄共处刚柔相济啊,一刚一柔才能和睦啊,阴阳五行相生相克啊……
你克着我,我克着你这样的日子怎么能过?
很明显,上述这些话都是在影射她和吴元。她听不下去,把头蒙上了。
妈妈跳下床,过来掀开她的被角,又拿她那在部队服役的哥哥为例叙说起来。说她哥哥和那位教师对象是多么理想的一对鸳鸯,将来一定合睦,一定白头到老,一定长命百岁云云。
她闭上眼睛在床上装死,可妈妈仍不罢休,絮叨来絮叨去就提到一个人,就是那位有MBA文凭的海归。
她明白了,妈妈突然旧话重提的目的,还是坚持让她同海归相处,让她嫁给海归,以实现对立统一的理想。
她推开被,冷冷地质问道:“你知道在干什么吗?你在干涉我的人身自由。”
“好啊,好你个席望,学会给我扣大帽子了?”石婕婷怒气冲冲地说道,“因为我是你妈,我是在为你的未来着想。你说说,我干涉你什么自由了?”
“行了,行了妈,我不说了。我的事不用你管。”席望说道。
“那好,我不管,”妈妈一甩胳膊回她房间里去了。
“我不管……我不管……不……管……”她听见妈妈反复在叨念着,心中真是烦透了。下了床,打算出去。走了几步就觉得妈妈方才哪些地方有点异样,于是朝她房间看了一眼。
门关着但还有一道缝,她看到她坐在小椅子上,手端着一杯水,另一只手正在往嘴里塞着什么。她推开门,看到妈妈面前摆着一堆药盒子,除了救心丸还有救心丹舒肝片泻胆宁等等,手里已捧着很多的片子丸子。这一反常的现象让她惊呆了。
“妈妈,”她轻轻呼叫道。
“我不管你,再也不管了!你走,你自由了!”说着又往口中塞药。
她忙扑上去,抓住了妈妈的手,喊道:“妈,你别这样!我错了,我不该说那样的话!”她哭叫着。
石婕婷把她推开,返身扑到床上,也呜呜地哭了起来。
那次的结局是妈妈做了点让步,但有个条件,让她把吴元领到家里,当面敲钟问响,能结婚马上领证,否则立该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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